十三天,这支孤军驻守二道沙堡寨已经整整十三天了。
在上一次偷粮食之后,燕军气急败坏地接连发起了好几次猛攻,但都被顾思年他们顽强得挡了回去,堡寨外围的沙丘上又多出了更多的尸体。
一百号营兵外加严虎那十个兄弟,总计一百一十人驻守堡寨,到现在为止已经战死四十八人,重伤六个,伤亡过半。
死掉的那些有在交战中当场毙命的,也有重伤不治,躺在二楼活生生病死的。
剩下来的这些人也基本都带伤,身上左一圈右一圈的捆着破布。
虽然顾思年他们偷了一部分粮食回来,但几十人哪怕再省吃俭用,到昨天晚上也见底了,大家又回到了饥肠辘辘的状态。
他们也不可能再去偷一次粮,从上次之后燕军的守卫森严了许多,每晚都有人来回巡视,弓弩手紧盯着堡寨四面的围墙,此时再出去那就是燕军的活靶子。
所谓的援军,始终未曾出现。
当然了,大家已经不再指望援军了,也不再想着守满十五天就突围,因为他们突不出去的。
他们在等,在等自己战死的那一刻。
几十名汉子,全半坐在围墙背后,一动不动,尽可能的保存体力,身边放着长枪、弯刀、弓弩等各种各样的兵器,外面的燕军距离他们顶多一里地。
不过燕军也攻不动了,就是围困,巴掌大点的堡寨已经让他们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刺眼的阳光照在众人的头顶,让脑袋昏昏沉沉的,嘴唇干裂,他们为数不多的水源也舍不得喝。
“咕噜咕噜~”
“唉,饿啊~”
铁匠摸着肚皮叹了口气:
“娘的,实在是饿!”
“吃一口吧~”
顾思年从怀中摸摸索索地掏出了一块大饼,递给了铁匠。
现在就剩一点点的粮食了,全都由顾思年保管,每一顿大家只能吃一点点,全都游走在饿死的边缘。
看到大饼铁匠目光一亮,刚张开大口准备填饱肚子,但张大的嘴巴一下就停住了,犹豫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小块,剩下的全递给了身旁的曾凌川。
曾凌川有样学样,也只撕了一小块,大饼就在城头上慢悠悠地传递着,从你的手到他的手,大家都很识趣地只掰下一点点。
这张饼看着被众人的手摸得脏兮兮的,但在他们眼里比金子还珍贵,一点点面皮都舍不得浪费。
“唉,也就够塞牙缝。”
大饼下肚,铁匠舔了舔嘴唇,憨厚的汉子只想吃个饱饭。
顾思年突然开口道:
“哎,大家都叫你铁匠铁匠的,你到底叫啥名?”
“对啊。”
林易槐附和道:
“眼瞅着咱兄弟们得死在这了,总不能到死都不知道你的大名吧?”
要不是顾思年提醒大家都快忘了,铁匠至今都没说过真名。
“呵呵,我姓蒙。”
铁匠嘴角一裂:
“叫蒙厉,这可不是我不告诉你们,也没人问啊!”
“蒙厉?好名字,听着就霸气。”
林易槐嘟囔道:
“好好的铁匠铺子不干,干嘛跑到前线来当兵?”
“害,干不下去了呗,没啥生意,连自己都养不活。”
铁匠浑不在意的说道:
“来前线混口饭吃,最好再攒点银子回家,以后娶个媳妇。”
“哈哈哈~”
“听到没,铁匠兄弟还想着回家娶媳妇呢,这么说咱们以后还得去喝喜酒!”
“哈哈哈!”
听到铁匠还想回家娶媳妇,大家全都哄笑了起来,都是光棍,谁不想娶媳妇?
“别光说我啊,你呢?”
铁匠扭头看向林易槐道:
“怎么就干上了卖私盐这个活?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家里穷呗,活不下去了。”
林易槐撇了撇嘴: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干这个行当,一天到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为了赚两铜板。”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顾思年目光看向了躺在对面的严虎,努了努嘴:
“你呢,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上了战场?”
严虎整个右半边的身子都缠着纱布,脸色惨败,呼吸微弱。
这几天燕军两次猛攻,都属严虎打得最凶,但伤得也最重,右胸前挨了两刀,差点命归黄泉。
要是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
“我啊,是个孤儿。”
严虎眼神怅然,强撑着伤躯说道:
“我和你们一样,琅州人,八岁的时候,北燕游骑入境,我一家老小全都死在了燕兵手上,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孤儿,整天乞讨为生。
这些年来,只要我一闭眼,就能想起父母被杀的场景。
那些燕贼,都该死!”
大家都沉默了,怪不得严虎视燕军如生死仇敌。
“两年前我自己找到前线投了军,有幸碰到了褚都尉,在听说了我的身世后就把我收入麾下。
这两年别的事一样没干,光顾着练兵、杀贼了。”
严虎说着说着就傻笑起来:
“不是我跟你们吹,死在我手里的燕兵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句话大家信,光是这十几天,严虎就砍死了四五个,要不是身有战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褚北瞻麾下当上总旗。
“你是好样的。”
曾凌川在一旁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不像我和老武,说出来丢人,我们还是两逃兵呢~”
“逃兵?”
严虎愕然。
这两天曾凌川与武翔奋力杀贼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可不是那种怕死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