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萧景琰《贫民疏》(2 / 2)

“儿臣去了汴河,从符离一直到宿州,自大统十八年初赤焰案发,至大统十九年夏。天下大旱,颗粒无收,那一年没有下雨,枯树遍地都是。汴河上有些百姓,为了活下来,不得不争相去抢夺山里的野草、枯树里面的树皮,这些东西,儿臣也曾吃过,会吃的喉咙很痛,但不会立刻饿死。”

萧选打开了上疏的第二页,萧景琰说

“程阁老的家乡在长安,长安以北就是泾原赤焰镇,当年赤焰案发的地方。那里就是所谓水部司那被打死的何正先所说的,那个能够让七万冤魂燃烧大地的源头。程阁老在那的所见所闻,更是令人痛心。”

“年底的时候,树皮和荒草吃光了,那里的人就会跑进山里面,他们会挖里面的腥土吃,吃完了之后,肚子会填饱,但是过了几天后,他们就会因为吃下这些泥土而死。”

“儿臣跟祁王关系很好,那个时候他是太子,他说要裁掉悬镜司,又说时下用不着悬镜司。儿臣和程阁老的意见是一样的,悬镜司不能裁,但儿臣为了维护太子这个颜面,并没有明说。此前十二年中,儿臣也多次表达了这个看法,那个时候的悬镜司撤了,并不能给朝廷省下多少钱财。”

随后,萧景琰又写道

“当初去汴河之前,我已经去户部查过裁撤悬镜司对解决流民问题的可行性,实际上根本就行不通,悬镜司裁了之后,国内会有一千余名悬镜司失去生计,他们都会武功,也比流民更加不怕死,省下来的钱财也不过三万贯而已,能做到什么呢?”

“国朝建立以来,一直实行的是前朝的户籍制度,这十二年以来,即便是和儿臣关系最靠近的河东节度使,也无法提供准确的人口统计。每百户为一里,每五里为一乡,四家为一邻,五邻为一保。现在一户人只有两个人,可能这两个人只是两个婴儿而已,不论是泾原,还是汴河,都充斥着四处卖儿卖女的情况,甚至有人跑到路边捡起死人骨头煮来吃。”

“父皇,您如今要建立金陵禁军和淮南庆历军,就要在百姓之中继续增加赋税,时局如此,也不得不这么做了,一直以来,您防备儿臣,直到今日。如果当初您没有如此坚定决心,一定要打范阳,或许不会像今天这样。”

萧选停了下来,他没有继续往下翻,当他看完萧景琰说完的这句话,内心五味杂陈。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如果当初自己早点在范阳撤军,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馆陶之战,也不会有汴梁禁军哗变事件了。

如今,萧选自己如同待宰的羔羊,虽然他依旧是皇帝,依旧拥有着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但是他的臣子,他的权力正在丧失,他知道了萧景琰在汴河带着六万精锐南下的消息,他也在后悔,当初自己如果不发动赤焰案,或许萧景琰也就不会有如今这番权势了。

萧选没有放弃,这封《贫民疏》,显然是萧景琰对皇帝权力的直接挑战,当年李渊任命李世民为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管辖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黄河以东的地区。如今萧景琰没有任何更大的官职,他依旧挂着晋州刺史的名号,却坐镇汴梁,管辖着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区。

萧选闭上眼睛,他知道,萧景琰来京之后,自己的命运,他输了,但是他不愿意放弃,他还是皇帝,还是一位父亲,他还要继续往下看下去。

翻到了第四页,萧景琰说

“父皇,赤焰之案,您我父子苦在心头,您苦在心头的是宗室,我苦在心头的是百姓。祁王是我的皇长兄,但是他却比我不明事理。您还记得,赤焰案发的原因,也是因为林燮吞了官粮吧?无米难为炊,也实在不是林燮的本意,您的想法是对的,却又矫枉过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