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怎得未曾入歇?”
“这等时辰,山长尚未就寝?”
几乎是同时,严绍庭和徐渭疑惑的开口询问。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
朱载坖却是面带笑容的看着两人:“治安司让百姓皆回家中,又召集司中人手,还让民壮队的人都着甲佩刀全副到场,定是出了大事,我又如何能安心睡下?”
说完后朱载坖的脸上露出一副期待。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觉得自己理应是该知晓的。
徐渭面露迟疑,侧目看向眼严绍庭。
严绍庭一时间亦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他还是迟疑着说道:“山长近来许久未曾返回京中,不日便要到端午……”
“是边关出了事?”
朱载坖直接开口,打断了严绍庭尚未说完的话,而后目光之中闪过几缕凝重。
严绍庭却是心中一惊。
这位裕王竟然连这个都猜出来了。
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虽然朱载坖将来可能不是个合格且完美的皇帝,但人家也不是傻子啊。
朱载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居庸关的方向,轻叹一声。
“开年后宣府急奏,朝廷拨付了三十万钱粮军需,眼看着今年关外俺达部的人是要叩关的。所以想来想去,能让严师傅和徐先生二位如此深夜,也要召集治安司治下,也只能是这个缘由了。”
朱载坖的眼里透着几分精光,显得神采奕奕。
严绍庭张张嘴,而后拱手颔首:“山长,臣等……”
朱载坖却是又挥了挥手,面带笑容:“既然严师傅称我为山长,那便无须再以臣下而称。”
严绍庭闭上了嘴,望向朱载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
徐渭挪了挪嘴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抬眼看向朱载坖,却已经是晚了一步。
只见朱载坖面上含笑,挥舞着手臂转过身:“严师傅方才言及端午佳节,恐怕是因为担忧关外贼子杀将进来,我在昌平恐陷危地,所以才会如此说,是想要我回到京中于京营官兵护卫治下,以成万全之策吧。”
严绍庭眼珠子转了下,心中不禁腹诽了起来。
既然你都这么明白了,这个时候就该早早回京待着。
徐渭赶忙拱手弯腰,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山长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乃是陛下唯二皇子,更是世子生父,干系国家社稷,宗族江山基业。臣等非是刻意隐瞒,而是当下宣府镇边墙面临蒙古三路大军围攻,且另有一路敌军已经自开平卫独石堡攻入关内,眼下正直逼居庸关而来。”
在徐渭说完之后。
严绍庭亦是跟上:“臣等乃为昌平主副官员,依律有守土之责,昌平自四十年灾后重建,百姓生计日新月异皆有誓死捍卫之意,臣等当与百姓共进退。但山长乃是千金之躯,若是当真兵临昌平,战事必起,战阵之上臣等恐无力周全山长之安危。还请山长三思,待天明之后,微臣当派遣民壮队护送山长回京。”
面对严绍庭和徐渭两人的先后劝说。
朱载坖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他的脸上神色平静,眼中却透着亮光。
朱载坖看了眼京师方向,笑着道:“恐怕这个时候,京师已经九门紧闭,京营官兵皆已入城戍卫,陛下与朝廷安危自当无虞。”
严绍庭见状,便要开口,但却又被朱载坖伸手止住。
朱载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叉腰,面色从容道:“但这居庸关后首地昌平,却也是我大明治下疆土!你们既然说我乃是国家社稷之干系,我亦当与昌平百姓共进退!”
严绍庭脸色一震。
这小子竟然要留在昌平!
他倒是豪情万丈了,但自己到时候可不得要另派人手专门护卫于他。
朱载坖却是忽的一笑:“再说了,我亦是书院山长,依陛下昔日口谕,我亦属治安司治下之员,按律也理当坚守疆土。”
严绍庭长叹一声,脸色紧绷着。
朱载坖则笑着上前,拍了拍严绍庭的肩膀:“严师傅放心,若贼子当真来犯,严师傅只管调兵遣将抵御击退贼子。我亦会和书院众学子,安抚昌平百姓,一同护卫昌平安宁!”
严绍庭沉声开口:“殿下!”
徐渭亦是面露急切:“王爷三思啊!”
他二人已经连称呼都换了。
朱载坖却是不容置疑的一挥手臂,目光严肃的看向两人:“严师傅、徐先生,我意已决,绝不更改。不论是大明的裕王,还是昌平的山长,我皆有不退之由。”
严绍庭面色愈发担忧:“可是殿下安危……”
朱载坖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相信即便贼子来犯,我昌平依旧能固若金汤,击退一切来犯之敌!”
见朱载坖竟然是这般意志坚定。
严绍庭和徐渭不由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惊叹和诧异。
谁能想到。
这位裕王爷,竟然还能有这等临危不惧的一面。
倒也算是个人物了。
见两人不再劝说,朱载坖哈哈一笑,张开双臂向着面前的校场上走出几步。
他在严绍庭和徐渭的注视下,甚至还转了两圈。
而后便满脸自信的开了口。
“当下之昌平,我亦亲身经历许久。”
“百姓和睦而团结,自治安司始上下一心,共同奋斗。”
“民壮队虽只有六百好汉,却终日操练,并不输于镇远侯顾寰之下京营将士,乃至亦可与边军旗鼓相当。”
越往后说,朱载坖面色愈发涨红。
他甚至是伸手拍了拍胸膛:“且治安司还另有六千预备队,皆是好手。昌平上下一心,不论主官还是小吏且有共进退之心,且兵马强盛。”
说到这,朱载坖微微一笑。
“依我之见,即便这一次关外贼子当真能越长城而入,也不过区区兵马。”
“而我昌平却是以守为攻,军马齐备。”
“以不变应万变。”
“此乃优势在我!”
朱山长前面的话,倒是深入严绍庭之心。
正是因为昌平上下一心,百姓也必然能共进退,所以他才会想着带领昌平共同抵御蒙古人来犯。
若是缺少任何一点,他铁定不会再说什么主官有守土之责,而是麻溜的带着人提桶跑路。
但朱载坖最后一句话,却差点让严绍庭被忍住,想要上前捂住对方的嘴,让这句话重新塞回去。
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正当严绍庭思量着那句优势在我会不会给昌平带来什么坏影响的时候,徐渭却被朱载坖给说服了。
他不禁拱手作揖:“王爷赤诚之心,欲与昌平百姓共进退,此诚当天地可鉴。只是王爷终究关系社稷,今日宣府急情入京,恐怕天明之后朝廷便会派人前来迎护王爷回城。”
这是必然的。
朝廷里就算都是一帮贪生怕死之辈,但谁敢放任裕王留在城外?还是直面居庸关的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