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愆期便至荆州来见陶侃:今有庾、温二公联名书信在此,皆推明公为盟主,请共赴国难,同讨苏峻反叛之罪,以建不世之功。
陶侃因先帝临死,未命自己为辅政大臣,心中不快,于是拒绝其请:你回见温平南公,则说某乃征杀疆场外将,不预朝廷大事,亦不敢僭越,妄兴大兵。
王愆期见话不投机,不敢多说,只得告辞还至浔阳,回复温峤:陶侃不肯发兵。
庾亮大怒:主上有燃眉之急,社稷有倒悬之忧,彼犹含小忿而废大义,不肯勤王!
温峤劝道:既如此,我一面使人再去荆州请陶公兴兵赴难,一面自引兵先行便了。
乃复修书道:仁公既不欲兴兵,且宜自守本镇,某与庾公先下建康可也。
参军毛宝在侧,谏道:明公可改书“必与陶公俱进”,不可作含糊之语。
温峤大悟,急改其书,再遣信使,急发荆州。
陶侃细观温峤书信,见有俱进之约,无可奈何;却又不想接受庾亮管辖,遂遣部将督护龚登:你可率引精兵一万,前赴温峤之约,听其号令。
龚登听命,引兵起行,来与温峤汇合。
温峤即得荆州援助,于是自率部兵七千人众,与庾亮、龚登誓师起行。先发檄文,使人呈报朝廷尚书省,并移告各镇,共发各州郡义兵,以讨苏峻、祖约。
誓师已罢,温峤引兵既登战船,涕泣晓谕众军,解缆欲发。
不料便在此时,陶侃却又反悔,使人持令追及龚登,命其还归荆州。龚登不敢违背,便要引军而还。
温峤苦苦留之,又亲修书信,使王愆期星夜送呈陶侃。其书略云:
行军以讨逆者,有进无退,可增而不可减。今已移檄于远近各郡,言于盟府,惟须仁公军至,便可齐进。公若返军,远近疑惑,成败之由,将在于此,则公罪莫大焉。当今之计,仁公进则为大晋忠臣,参桓文之功业;退当以慈父之情,雪爱子之痛恨。且峻、约无道,天下无不切齿,败之必矣。今我盟军以顺讨逆,如石投卵,其谁不知之?仁公若复召兵以还,是为败于几成,而或者遂谓仁公缓于讨贼,实则助逆也。其后虽悔难追,愿深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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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侃细览温峤之书,不明“雪爱子之痛恨”所指,一时犹豫不决。
王愆期观其颜色意动,遂进言道:彼苏峻者,乃豺狼也,世人皆知。如来日得遂其志,明公宁有容身之地耶?某谓明公宜火速自行,则诸镇同赴国难,大功可成矣!
正说至此处,忽闻府门外一阵痛哭之声大起,继而门军来报:公子陶瞻前日拼死护卫京师,与苏峻叛军作战时被杀,现由家将收得公子尸骸,送还于府中。
陶侃闻报大惊,啊也一声大叫,倒于地上,昏厥半日,家人屡叫方苏。
家将急救还醒,陶侃放声大哭,乃悟温峤书中之语,即令整军,亲自顶盔贯甲登舟,不顾亲子丧葬殡殓之事,挥荆州水师兼程而进,来与温峤大军会合,同进建康,来伐苏峻。
镜头转换,按下荆州,再说徐州。
广陵城内,刺史府中。郗鉴当日接到温峤与庾亮讨逆檄文,便与部将商议勤王对策。彼时广陵粮少城孤,邻近后赵大军,见今说要南下勤王,诸将不由面呈难色,沉默不语。
郗鉴便谓诸将:今主上幼小,被苏贼叛逆,污乱朝廷,全无纲纪。我受先帝皇恩,此用命报效之时,岂能临难退步?愿起兵以死报国,望汝等亦各尽忠,同赴国难,不得推延。
言罢,流涕不止。诸将为其忠义之心感动,皆道:愿随使君讨贼,万死不辞!
于是聚众誓师,起兵讨伐苏峻。
字幕:郗鉴,字道徽,高平郡金乡县人,东汉御史大夫郗虑玄孙。
镜头闪回,叙述郗鉴来历。
郗鉴自小孤贫,仍然博览经籍,即使耕作时仍吟咏不断,以儒雅着名。及年稍长,出任赵王司马伦掾属,但觉赵王有夺权篡位之心,便称病辞官。司马伦篡位称帝,党羽都擢升要职,但郗鉴则闭门自守,不与其接触。
惠帝复位,郗鉴参司空军事,后历任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
后值永嘉之乱隐居乡里,贫甚饥馁。乡人有黄长者因慕郗鉴名德,每日前来相请,至家共食。时家中有兄子郗迈,外甥周翼年幼,并与相依为命,郗鉴常携二人至黄家就食。
黄长者道:州中饥馑,各难活命。某以君贤,故省俭家用供养,但恐不能兼其二子。
于是郗鉴此后独自前去就食,但存余食于两腮还家,复吐出与二小儿食之,因此度过饥年,得养二子复存。其后避乱过江,郗迈位至护军,周翼位至剡县令。
永嘉五年,汉军攻陷洛阳,郗鉴被乞活军陈午部众所获。后陈午兵败,郗鉴因趁其溃散时逃脱,回归故乡。
州中人士感于郗鉴恩义,于是推举为主,遂聚一千余户,迁至鲁地峄山避难。
永嘉乱后,司马睿镇守江左,以郗鉴为龙骧将军、兖州刺史,出镇邹山。当时一个小小兖州,以郗鉴为方伯,阮放为宏伯,胡毋辅之为达伯,卞壶为裁伯,蔡谟为朗伯,阮孚为诞伯,刘绥为委伯,羊曼为濌伯,并称“兖州八伯”。
永昌元年,明帝即位后因畏惧王敦,便以郗鉴为外援,命为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守合肥。王敦十分忌惮,于是表请郗鉴为尚书令,征召回朝。
郗鉴回建康时经过姑孰,并与王敦相见。
王敦设宴相待,席间与郗鉴谈论乐广、满奋优劣。
郗鉴昂然说道:大丈夫洁身北面侍君,谨守三纲之义,怎可偷生变节,居于天地之间!若果天道已终,亦当随之存亡。彼满奋背君小人,如何与乐广相比!
王敦心中无君,闻而大为不满,本欲扣而不遣,终惧其名望地位,只得将其释放。
郗鉴回朝便与明帝商议平灭王敦之事,复以尚书令统领各屯营御敌,又派兵奇袭大败王含军,四方义兵亦风起云涌,最终成功讨平王敦之乱。
明帝驾崩,郗鉴与王导、卞壶、温峤、庾亮、陆晔等接受遗诏,辅佐成帝司马衍,因而晋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加领徐州刺史。
闪回结束,书归正本。
郗鉴接受诏命,设立坛场,宰杀白马盟誓,登坛慷慨陈辞,激励众将,三军士气大振。
三军即发,郗鉴修书一封,告知温峤:苏贼欲挟持天子东入会稽,将军当先立营垒,屯据要害,然后坚壁清野,据守京口。至时贼军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则必自溃。
温峤览郗鉴之书,深以为然,遂依其计而行。
咸和三年,各路勤王诸军共起,皆推举陶侃为盟主。
郗鉴乃自领大司空,加都督扬州八郡军事,率众渡江,在茄子浦与陶侃会合。更修筑白石堡垒,以为盟军总部,号令勤王诸军。
字幕:咸和三年,仲夏五月,浔阳大营。
陶侃率军到达浔阳,遣使约会温峤及庾亮,商议军机。
温峤接书,便要与庾亮离营赴会。帐下诸将皆都谏止,并相议论:陶公初始不肯发兵,因是怀恨庾公。今必先杀庾公以谢天下,然后起兵讨伐苏峻。主公此去,凶多吉少!
小主,
庾亮闻言以为有理,不由大惧,便欲引兵别处镇守,借以避之。
温峤止道:不可。陶公之恨,乃因误信人言,不明真相。公可效赵国廉颇负荆请罪,则陶侃必不伤害于公。今若避去,反构成怨,无由解释矣。
庾亮即用温峤之计,肉袒负荆至陶侃军营,入帐便即跪倒:某行为乖悖,得罪天下,并致苏峻叛逆,使少主蒙难;今特来谢罪,领受陶公重责,不敢含怨。
陶侃急止其跪,冷讽道:庾元规今日乃肯拜陶士行耶?昔君侯修筑石头城以拒老朽,今日反来自动求见,何哉?
庾亮自责:先帝遣诏托辅,司徒王导及中书令卞壶皆在场亲见,某岂敢随意裁除明公?至于修筑石头城,是防诸侯怀有异志者,岂敢又疑于明公哉?若果有此,天地不容!
说罢泪如雨下。陶侃终乃释然,亲手扶起:原来如此。某心量狭窄,亦相戏耳!
二人由此释嫌,重归于好。温峤在外听得清楚,亦进帐来会。
次日,三人遂同起军以趋建康,共率大军十四万,旌旗绵延百里不绝。
勤王之兵大举进发之时,早有人快马报至姑孰。
苏峻闻报大惊,急引军还朝,召集百官说道:今陶侃起兵,欲劫夺天子,必伤及百姓。建康城兵甲未精,城廓不周,难以坚持,不如暂且移都石头城,候太平之时再还旧都。
王导出班说道:建康虽兵甲未精,城池不固,但是龙兴之所,太庙先陵所在,岂可一旦离弃,委与乱兵!石头城虽固,宫省台司全无所居,如何号令天下?都城甚不可移。
苏峻不从,将肋下长剑抽出一半,威胁满朝公卿:我意已决,违令者斩!
于是王导及百官无人敢言,成帝只得哭泣从之。
次日,苏峻载备车辆,请天子登车。当时大雨泥泞,刘超、钟雅徒步随侍皇帝左右,苏峻使人牵马与二人,二人皆推辞不骑,而发悲哀慷慨之语。
苏峻心下异常厌恶,便欲杀之,只因顾忌众官物议,暂且隐忍而已。
当日至于石头城内,安顿车驾。苏峻部下将士每日在帝前粗言恶语,毫无君臣礼法。
惟有刘超、钟雅、荀崧、华桓、卞潭诸臣,常侍天子左右,缱绻朝夕,谨守臣节。
王导留守建康,密令禁军统领张凯以太后诏谕三吴,各起义兵援救建康,除贼勤王。
会稽内史王舒得到太后诏命,命人召来都督护庾冰,将城内部兵尽行委之,使行奋武将军之责,领兵一万西渡浙江,前来讨伐苏峻。
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及前义兴太守顾众等闻之,无不举兵响应。
虞潭母亲孙氏识鉴过人,闻子起兵勤王,召至内堂谓道:今天子受困于石头城,正是我儿效命尽节之时。休以我年老为虑,只顾舍生取义可也。
乃尽出嫁资环佩珠宝等物以为军费,又尽令家僮从军,众皆感佩。
至此三吴之军大起,据于建康之东,与陶侃西军遥相呼应,对苏峻成夹击之势。
苏峻闻三吴东部兵起,不由大慌,急遣部将管商,率兵五千前往拒之。
镜头转换,按下三吴军马,先说西路勤王之兵。
陶侃、温峤前军至茄子浦,在江中扎好水寨。温峤因知苏峻兵善于步战,遂传禁令:三军只在江中屯扎,有擅自上岸者杀无敕。
参军毛宝时为南军先锋,正在水寨中坐地。忽有伏路小校来报:禀将军,今有苏峻押粮军五百人,并无大将引领,押解军粮一万斛送往祖约军中,距此十里,将要过去了也。
毛宝闻报大喜,便令部将:与我上岸袭杀护军,夺其军粮。
部下诸将皆道:温公刚下禁令,我等若违令上岸,必然获罪。
毛宝慷慨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温公虽然有令军士不得上岸,但今有人押送米粮与敌,使其饱食杀我,又无大将护卫,岂可视其可击,而不上岸击之耶!
于是引兵大喊上岸,前往截取。
苏峻送粮军早知温峤军令,故此敢于招摇过市,不料竟有军士违背将令上岸杀来,故而无备,呐一声喊,尽弃军粮辎重而逃,万斛粮米尽为毛宝所得,押回大营,分给三军。
祖约军未得粮助,于是陷于饥馑。
毛宝夺了苏峻军粮,遣人前往大营报功,并向温公请罪。
温峤不怪其罪,反录毛宝大功,表奏毛宝为庐江太守。陶侃亦表请王舒、虞潭二人分领监浙东、浙西军事,郗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朝廷皆从其奏。
于是郗鉴遂率众渡江,与陶侃、温峤会兵,舟师连帆而起,直指石头城。
石头城中,苏峻正无计可奈,忽闻前方探马入报:今有陶侃军屯于查浦,温峤军屯沙门浦,遮蔽江面,不知多少兵众,距石头城仅有半日路程,请将军早为预备迎敌。
苏峻闻报心中畏惧,乃击鼓升帐遣将:兵临城下,其事急矣。命我弟苏逸守城,某自引兵五万出城屯扎,与城内守兵以为犄角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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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兄长只管去,此城交与小弟,百无一失。
与此同时,陶侃大集各路军马,于石头城下扎住,亦升帐聚将,商议进兵攻打石头。
部将李相进言:请主公先筑白石垒于江边,使人上岸守之,以利于弃船登陆作战。
陶侃从之,命于江边修筑石垒,并使庾亮引一万军上岸固守。
苏峻见对方修筑石垒,知其用意,屡次遣将来攻。庾亮死守,苏军皆不能克而退。苏峻心下大忧,急聚诸将商议。
参军匡孝进言:贼军石南寨兵少势孤,末将请引军抄小路袭其寨后;明公再使公子硕以兵攻其前垒,两下夹攻,其寨必破。南寨既得,则白石垒不攻自破矣。
苏峻欣然从之,既令照计而行。
匡孝便率三千精骑士卒,下令饱食战饭,当夜三更抄小路直至陶侃联军南小寨之后;苏峻复使其子苏硕引五千兵士,去攻打寨前。
苏硕率军潜出,行至半夜,已到白石南寨,于是下令鼓噪直进,顺风放火。
联军营中主将赵胤不防敌军夜至,从梦中惊醒,急寻披挂扎束,出帐上马,冲出营来。迎面正遇苏硕,两马相交,战在一起。
斗不数合,只听后面喊声大起,原来是匡孝引军从后面透营而入,到处放火。
登时营中火焰张天,赵胤部众寻兄唤弟,乱作一团。王舒骑马穿营而逃,部将祖茂拼死步从,保护杀出,逃回江上水寨大营。
赵胤见前后受敌,拨马回走,回头看时,匡孝在后紧追不舍。赵胤回身连放两箭,均被匡孝躲过,再放第三箭,因用力过猛,却将弓弦拉折,遂弃弓箭于地,纵马穿林而走。
匡孝见赵胤入林,恐有埋伏,不敢复追,回马寻到本部人马,尽烧白石南寨而回。苏硕亦鸣金退军还城,还报其父。
苏峻大喜,重赏二将。
温峤闻南寨有失,急命王愆期率战船百只,水军五千人出战,苏峻复使匡孝抵之。
两军相遇对射,匡孝据住上风头,王愆期不敌,失去战船三十余只,折军千人而归。
赵胤穿林得脱,收引败军来见陶侃,报说失了南寨。陶侃摇头,甚以为忧。
部将孔坦说道:郗公前来会战,致使东门无守。今宜遣还京口,则虽晚能胜。
陶侃从之,传令郗鉴部还据京口,立大业、曲阿、陵亭三个堡垒,以分苏峻兵势。郗鉴领计而行,三个堡垒一夕筑就,分兵固守。
苏峻闻知果然疑虑,分兵去攻三垒,又使人持书往祖约大营,请其助攻郗鉴。
祖约得到苏峻书信,遂遣祖涣、桓抚二将,命率七千精兵,前去袭击湓口。祖涣、桓抚引兵而至,毛宝急率部兵三千人出迎,与二将交战。
两军交阵,战鼓震天动地,矢飞如雨。毛宝肋下中矢,流髀彻鞍,忍痛踢鞍拔箭,血流满靴,又复出战,一马当先。
士卒见主将如此,并皆鼓勇而前,祖涣、桓抚不敌,大败而走。
毛宝挥军追击数十里,斩其部众五千以还。祖、桓二将只引二千残军逃走,毛宝方收军还屯本营,令医官敷药治伤。部下诸将无不感奋,士气大振。(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