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汉宫,后主坐殿。
吴国使节刚离成都未久,大将军姜维再次遣使上表,请求出师伐魏。
后主览表,不与大臣商议,却转问宦侍黄皓:魏可伐否?
黄皓顺口答道:伐之可也。
后主大喜,立即下诏准行。
蜀汉景耀元年冬,大将军姜维以廖化、张翼为先锋,王含、蒋斌为左军,蒋舒,傅佥为右军,胡济为合后,自与夏侯霸总领中军,共起蜀兵二十万,径出汉中,望祁山进发。
魏征西将军邓艾正在祁山寨中,率诸将检查近日来所掘地道。原来其早就料到蜀军早晚必再入寇,因此度量姜维扎营之年,提前挖好地道以待之。
流星马入报:蜀兵举国皆出,连下三寨于谷口。
邓艾大喜:果不出我之所料!
于是立即下令:邓忠、师纂,命你二人各引一万兵,二更出发,三更冲击蜀军左营;副将郑伦,命你引五百掘子军,径从地道直至蜀军左营,于帐后地下拥出,放火杀人。
三将领命,各自引军趁夜而出。
只说蜀将王含、蒋斌,奉令屯于左营,只因立寨未定,不敢解甲而寝。睡至中夜,忽闻中军大乱,急绰兵器上马来迎时,寨外邓忠引兵杀到,地道中郑伦亦引掘子军而出。
两路魏军内外夹攻,王、蒋二将抵敌不住,只得弃寨而走,至中军大寨请罪。
姜维俱各扶起,慰道: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脉之故也。
又重新拨付军马,令二将再回原处安营,就将阵亡将士死尸填于地道之中葬之。
邓艾偷营成功,不免轻敌,次日乘胜而出,两军列于祁山之前。
姜维按武侯八阵之法,依天、地、风、云、鸟、蛇、龙、虎之形,分布已定。
邓艾出马,见姜维布成八卦阵形,暗笑道:某在南阳之时,亦曾跟黄承彦学过此阵。你唬得住别人,却难不倒我。
于是引兵大进,冲击八阵。姜维在将台之上,把令旗一招,忽变成长蛇卷地阵,将魏军困在垓心,四面喊声大震。邓艾冲突不出,仰天长叹:我自逞其能,今中姜维之计矣!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军杀入,又从西南角上杀出,救出邓艾,视之,来者却是司马望。
邓艾虽然得脱性命,但见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夺,只得引领败兵,退于渭南下寨。邓艾因问司马望:公何以知此阵法,救出我来?
司马望:某幼年游学于荆南,曾与崔州平、石广元为友,讲论此阵。今日姜维所变者,乃长蛇卷地阵也。若从他处击之,必不可破。吾见其头在西北,故从此击之,其阵自破。
邓艾大奇,逊谢道:我虽学得八阵之图,却不知其变法。看来若非黄公当时藏奸,便是崔、石二公高于黄公。亏得孔明已死,否则依其本事,我魏国再无其敌手者。
司马望说道:也不尽然。说不定是孔明自创变法,彼时黄公不知。
讲论半晌,邓艾忽然思得一计,说道:不如来日明公在前面与他斗阵,我却引一军暗袭祁山之后。两下夹击,可夺旧寨,并可大胜蜀军。
司马望称善,二人商议已定。于是当夜便令人下战书到汉营,搦姜维来日比斗阵法。
姜维早知其用意,批回“来日决战”,打发魏使去讫,乃谓众将:我师武侯此阵变法共三百六十五样,按周天之数。今其日间大败,却又与我约斗阵法,中间必有诈谋。
于是将计就计,令张翼、廖化先引一万兵去山后埋伏。次日列成阵法,分布祁山之前。司马望引兵径到祁山之前,也布成八卦阵图。
姜维笑道:盗袭我阵,何足为奇!此阵凡有几变?
司马望道:我阵出自后天八卦,有八八六十四变。
姜维大笑:我武侯所遗阵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变,你安知其中玄奥!赚我在此布阵,邓艾却引兵袭我山后耳!
司马望被姜维说破计谋,不由大惊,急收阵法回兵,被姜维杀了一阵,死伤无数。
邓艾来袭山后,先锋郑伦引兵在前,进入蜀兵伏圈,被廖化伏兵杀出,斩郑伦于马下。邓艾急勒兵退时,又被张翼杀了一阵。
两下夹攻,魏兵大败。邓艾舍命突出,奔回渭南大寨,与司马望紧守寨门不出。
姜维乘势大获全胜,正欲渡河进击,忽闻朝廷天使到,召令回师。姜维不知何事,正犹豫间,张翼劝道:此必因今年米谷欠收,粮草不足供应大军,谯周等反战之臣鼓动陛下,令我回军。今蜀人为大将军连年动兵,皆有怨望;不如乘此大胜回师,再作良图。
姜维寻思有理,遂令各军依法而退;并命廖化、张翼断后,以防魏兵追袭。邓艾引兵追赶,只见前面蜀兵旗帜整齐,因此不敢穷追,勒军回祁山寨去了。
画外音:此次后主诏令班师,倒非谯周作怪,而是司马望遣人至成都散布谣言,说姜维屡伐中原,是欲联合孔明旧部徐庶、崔州平、孟公威、石广元等,重立山阳公为帝。后主刘禅最怕此事,不管信息真假,岂有不召姜维回师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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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虽战胜,又成虚话。此姜伯约八伐中原也。
镜头转换,按下西蜀,复说北魏。
邓艾见姜维退军,遂与司马望商量,将败作胜,写一封捷报,遣人递入洛阳。魏主曹髦览表大喜,下诏厚赐邓艾,并征召司马望回朝,拜卫将军,领中领军,掌管禁军。
此时贾充掌管禁军,尚未交割印信,遂引群臣奏道:前番败吴,今又屡挫蜀汉,皆大将军司马昭调度有方。大将军功德巍巍,理当进位晋公,加九锡。
魏帝闻此,低头不答。司马昭冷笑下殿,引五百铁甲军出宫,众官无不凛然。
曹髦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入内,泣道:孤荣封司马家满门,使皆居高位,司马昭犹不知足,篡逆之心,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废辱,卿等可助朕讨之!
王经奏道:陛下不可。彼只求进位晋公,效当年高祖武皇帝之故事,反意未明。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陛下宿卫寡弱,无用命之人,若不隐忍,祸莫大焉。
曹髦: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意已决,便死何惧!卿等不从,亦勿泄朕密可也。
三臣告辞而出,王经返家,王沈、王业却径奔大将军府,向司马昭出告。
魏甘露五年五月初七日,魏主曹髦仗剑升辇,令护卫焦伯聚集殿中宿卫官僮三百余人,鼓噪而出,要与司马昭决一死战。
王经正在待漏院当值,伏于辇前大哭谏道:陛下领此数百人去,空死无益也!
曹髦令人扯开王经,驱车直望云龙门而来。
行至东止车门,遇司马昭弟屯骑校尉司马伷率领部众,拦住车驾。
曹髦仗剑大喝:朕乃天子!尔等突入宫庭,欲弑君耶?
司马伷不敢再拦,与部下兵士皆散。中护军贾充从外而入,挺枪而上,与皇帝卫兵战于南面宫阙之下。众军不敢以兵加于天子,均有退却之心,贾充之军将败。
太子舍人成济纵马上前,问贾充道:今事急矣,公谓如何?
贾充喝道: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还不动手?只要死天子,不要活皇帝!
成济应诺,纵马捻戟直奔辇前,一戟刺中天子前胸,尖刃从背上透出。曹髦大叫一声跌出车外,死于辇傍。可叹曹髦死时,尚不满十九周岁。
禁军护卫焦伯挺枪来迎,亦被成济一戟刺死,天子随众尽皆逃散。
王经随后赶来,大骂贾充:逆贼安敢弑君!
跪扶帝尸而哭。贾充不语,令人速去报知丞相。司马昭急入内宫,见曹髦已死,不由大惊,以头撞辇而哭,下令执下成济,使人撞起景阳钟鼓,诏命升殿。
在京中各文武大臣不知出了何事,急急入宫。
太傅司马孚抢入内宫,首枕天子之股哭道:弑陛下者无论是谁,实臣家之罪也!
司马昭见是叔父,有苦难言,令将天子尸首用棺椁盛贮,停于偏殿,召群臣入殿会议。群臣皆至,独尚书仆射陈泰不来。司马昭见此,让陈泰之舅尚书荀顗到府中去叫。
陈泰凝视其舅,冷笑道:此前人谓陈泰可与舅相比,今观阿舅实不如我陈泰耳。
荀顗被他一句话,说的惭愧无地。家中子弟们皆劝进宫,陈泰这才披麻带孝而往,先入偏殿,对帝尸痛哭一场,后到大殿面见司马昭,兀自悲恸欲绝。
司马昭也流泪不止,问道:天子已经驾崩,玄伯以为此事如何?
陈泰厉声说道:天子被弑,又能如何?只有杀掉贾充,以谢天下!
司马昭思虑良久,说道:公再思其次。
陈泰哭道:某只知如此,不知其次!
勉强说罢,因过于悲恸,大口吐血,倒于殿上。家人扶回家中,当夜便即死去。
司马昭欲开脱贾充弑君之罪,于是亲入内宫,请郭太后下旨,令黄门侍郎向众臣宣诏:因高贵乡公曹髦好书疏文章,冀可成济立之为帝。不料情性暴戾,日月滋甚,大将军谓其年幼尚可雕琢,请观后效,由此不废。彼竟引弓射我宫殿,矢落足下;又贿我左右,欲鸩害孤家。后见事情败露,欲带兵入西宫杀我,由此仗剑出宫,兵行禁苑。大将军司马昭知之,令贾充前来谏止。因曹髦混于士兵之列,故被将士误杀。此儿悖逆不道,而又自陷大祸,论罪当废为庶人,亦宜以民礼葬之。
太傅司马孚、大将军司马昭、太尉高柔等联名上疏,请太后格外加恩,以王礼葬之。太后准奏,于是以高贵乡公之礼,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滨。
出殡之时,只有少数文武随葬,下车数乘,不设旌旐。百姓聚而观之,皆指谓其灵柩议道:是前日所杀天子也。
时隔二十余日,司马昭因闻洛阳万民群情激愤,呼吁必惩弑君首恶,只得李代桃僵,下令诛杀弑君之贼成济三族,使贾充率禁军往其府中捉拿。
成济兄弟正在家中,等待大将军封赏,不想反得灭门之罪。正在熟睡之时,闻听禁军来拿,兄弟两个于是赤身跑到屋顶,大骂道:司马昭主谋,贾充指使,方有弑君之事也!
小主,
贾充面对三军,既窘又气,喝令放箭。成济兄弟终被乱箭射杀,并夷三族。
诛杀成济已毕,司马昭复以教唆圣上、离间重臣为由,下令诛杀王经。拘捕家属,交付廷尉处置。王沈则因告密出首,立功免死,并封安平侯,食邑二千户。
王经未料祸及自身,并连及家属,因向母亲拜泣谢罪。
其母脸色不变,笑道:人谁能不死?只恐不得其所。为此事同死,复有何恨!
廷尉延引条例,判诛满门。至受刑之日,王经故吏向雄至刑场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动街市。满城士庶,无不垂泪。
贾充见罪不及己,知道大将军有意偏护,即劝司马昭受魏禅,即天子大位。
司马昭虽然早有此意,但想起父亲临终遗言,只得故作大度,笑道: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商,故圣人称为至德。魏武帝不肯受禅于汉,犹吾之不肯受禅于魏也。
贾充闻言,已知司马昭留意于其子司马炎,遂不复劝进。
是年六月,司马昭表奏郭太后,请立常道乡公曹璜为帝,诏令改名曹奂,字景明。
画外音:曹奂乃武帝曹操之孙,燕王曹宇之子。当年明帝托孤之时,有意使曹宇为大将军,掌全国兵权,曹宇以力不能胜拒之,方封燕王,还就于本国。人贵自知,今日其子竟为皇帝,曹宇为人可谓高明。
曹奂即登帝位,改号景元元年,封司马昭为相国、进位晋公。文武多官,各有封赏。
画外音:司马孚见事已至此,纳还官诰,闭门不出。其虽为司马氏多有功劳,但自司马懿执掌大权起便逐渐引退,从未参与两次废立魏帝之事。纵观司马家满门,司马孚属于最无政治野心者,实为另类。直至晋泰始八年,司马孚去世,享年九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