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辞庙,连夜脱逃。
糜竺、简雍刚刚行至南门,背后听得马挂鸾铃响处,一骑绝尘追至,马上人高声叫道:糜子仲、简宪和!二位且住。如今徐州危在旦夕,你等要逃到哪里去?
二人大吃一惊,急回头看时,却是陈登单骑而至。见其背后并无军马相随,这才心下稍安,驻足回马相待,看其有何话说。
陈登追上糜竺,跳下马来,递过一封书信,殷切嘱道:子仲先生,刘皇叔和三将军张飞昨夜偷营兵败,中了郭嘉之计,小沛失陷,不知去向。小沛既失,徐州难保,你与简文和乃是皇叔心腹,必为曹操不容,自当逃身保命。某献城以降,曹操定然不肯相害,可保满城军民无虞。这里有书信一封,你可持往南阳宛城,当面呈递守城将军胡车儿。
糜竺:可是当年随同史子眇道长南下,途经我徐州之胡车儿?
陈登:正是。他原是史子眇亲传弟子,身负兴汉绝密使命,见了此信必然收留你等,以礼相待。二公日后与皇叔重会,便可以南阳为基,南联刘表,北应袁绍,借机北上兴复汉室。待皇叔大军复来之时,某将举徐州全境以应之,切记切记,幸勿忘却。
糜竺接过书信,称谢不止,与简雍向陈登施礼拜别,随即上马,出离南门去了。
陈登私放了糜竺、简雍,随即回到府衙,大开北门,出城迎接曹操,献了徐州。曹操见陈登主动来迎,下马以礼相待,厚加抚慰赏赐,并骑入城,一面下令出榜安民。
曹操升帐,对众将说道:今徐州、小沛已得,只余下邳一城,刘备家眷皆在城中,托付于其二弟关羽。那关云长乃万人之敌,我欲招来麾下,尔等当依我计。
众将领命而去,各自依计,回营准备。
到了次日,关羽正在下邳城楼闷坐,远望徐州、小沛方向,不见探马前来。
直到巳牌时分,听得城外金鼓大作,曹军先锋夏侯惇领兵五千来战。关公不得大哥及三弟消息,不欲冒然出城接战,遂命军士闭门不出。
夏侯惇依着曹操叮嘱,使人于城下辱骂,将刘备三兄弟背信弃义之事高声公布于众。关公在城头听得大怒,即命放炮,引三千人马出城,来与夏侯惇交战。
夏侯惇见关羽中计出城,遂挺枪迎敌,只斗了二十余合便故作不敌,回马而走。
关公恐怕下邳有失,停马不追。
夏侯惇见他不追,又回马来战,且出言不逊,故作狂傲。关公大怒,奋起神勇大战,夏侯惇此番果真不敌,于是且战且走,将关公引出二十里外,进了提前所设埋伏。
关羽感觉中计,便要拨马回城,只听一声炮响,左有徐晃,右有许褚,两员悍将两侧夹攻;夏侯惇趁便返回身来截住厮杀,并将关羽所带三千军马围住。
关公力战三将至晚,无路可归,只得退到一座土山,引兵屯于山头,权且少歇。
半夜时分,曹操自提大军杀入下邳城中,并教堆柴举火,以惑关公之心。关羽在山上遥望下邳城中,只见火光冲天,照如白昼一般,不由大惊失色。
关公自忖:凭我手中青龙偃月刀,趁夜冲出重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兄长将两位嫂嫂托我,尚且陷在城中,如此奈何?
转而踌躇不决,坐而复起,起而复坐,心下好生为难。
曹操夺了下邳,即命军士:将刘备家眷保护起来,不得骚扰恫吓,违者必杀无赦。
安排已罢,曹操升帐,于班部中唤出张辽,嘱道:文远,我爱关将军勇武忠义,欲收致帐下,其心若渴。闻你在吕布帐前为将时曾与关羽交厚,休辞辛劳,可代我前往土山,以利害情理说之,劝其来降如何?
张辽沉思片刻,插手施礼:主公休怪小将直言。某深知关云长性情孤傲卓绝,宁折不弯;且与刘备誓同生死,绝非高官厚禄可以动之。尤其当此孤困土山之时,其必更不肯降,此去必然空劳往返,恐辱主公使命。因明知其不可为之,故此先行禀知。
曹操笑道:文远直言快语,诚不我欺。那关羽大义凛然,我亦深知,已有计较在此。你拿我这一封亲笔书信前去,面呈关公,也不必多说,他自然下山来降。若是关公不来,你也不必与其争执,自行回来便是,孤亦绝不见怪于你。
说着,便将书信付予张辽,并一支穿营大令,一并赐予。
张辽接过令箭书信,只得出城,单枪匹马穿过重围,投往土山上来。
天已破晓,关羽在土山上捱了一夜,就要整顿军马,杀下山去,与曹军决一死战。正在这时,忽见一人独骑驰上山,高声叫道:将军休要放箭,故人前来相见,有话要说!
关羽凝目视之,见来人正是故友张辽。于是纵马相迎,口中问道:文远奉了曹操军令,前来与某相敌么?那倒也好,关某正不愿与那些无名鼠辈过招。
张辽笑道:师兄到此地步,还是豪气冲天,果然英雄。小弟武艺是蒙吕奉先指点,师兄武功却受左慈仙长亲传,兄弟怎敢不知好歹,孤身前来邀战,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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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便问:既是如此,贤弟来此何意?
张辽答道:在曹司空面前讨令,假言要来劝降,实是要助师兄脱困,休得见疑。
关羽:贤弟何以师兄相称?莫非你早知我是兵家弟子,与吕奉先系出同门?
张辽:此处并无他人,师兄不必掩饰了。
当即将大枪挂住,甩镫下马,拣一块干净大石坐了。关羽见他如此,也便下马,对面坐下,听他有何话说。张辽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关羽手里一递:师兄可识得此物?
关羽接过看了,惊问道:伏龙令!此物何来?
张辽说道:前日晚间,师父左慈仙长令师兄赵子龙送来。师父知道徐州定然不保,是以命子龙传令,令弟寻机暗助师兄逃出重围。眼见徐州、小沛和下邳失了,小弟正无计可施,天幸曹公让我来劝降,恰逢其便。师兄且休耽误,就随小弟杀透重围去罢。
关羽闻听徐州和小沛失了,心里一沉,问道:既如此,我大哥、三弟吉凶如何?
张辽:师兄勿忧,玄德公与翼德虽被杀散,但各自逃出重围,性命无碍。刘玄德并得臧霸暗地护送到冀州,袁绍相待甚厚。翼德自有胡车儿师弟接应,更无凶险。小弟如今手里有曹公所赐穿营大令,师兄可扮作军卒模样,随小弟透围而去。
说着话,一边自怀中拿出令箭,让关公验看。
关羽听说大哥及三弟均已脱险,不由愁云顿解,长吁一口气道:贤弟不必说啦,既然大哥与三弟脱困,某已无后顾之忧矣。又岂能为一己性命,反陷贤弟于不忠不义之名?你自下山回复曹操,让他尽管派将来攻,关某焉肯投降?誓必决一死战。
说罢立起身来,遥望下邳城头叹道:两位嫂夫人,小弟实在难以两全,顾你们不得了。若是邀天之幸,曹操不肯相害,你们与我家兄长,自有相会之日。
于是对张辽拱手作别,请其下山。
张辽摇头道:师兄差矣。左慈仙长令子龙不远千里持令而来,是恐师兄徒逞一时之勇,自求杀身成仁,不顾当年兴扶汉室重誓。你道那张绣与曹操有欺婶杀子深仇,为何也降了?却是贾诩先生劝他,只有忍一时之辱,才能身入朝廷,随侍天子左右,以逞报国之志耳。何况师兄此次投降,尽可说是归降汉帝天子,又不是降他曹司空!
关羽恍然大悟,面含愧色:不是贤弟开导,关某险失大义!只是就凭你一番说辞,关某即便投降,岂不为曹营诸将耻笑?
张辽:岂有此理!小弟这里有曹将军亲笔手书,以礼相请。既师兄不肯随弟潜出重围逃命,弟愿全力承担,让曹操率全军将士前来相迎。
关羽拆开书信看时,果见言辞谦恭,并无慢怠之语。沉思片刻道:如此,你回复曹司空,我有三事相约,若能许我,便即归降。若是不允,宁肯不屈。
张辽:不知哪三件事?
关羽:其一,关某只降天子,不入曹府私衙。其二,须保我二位皇嫂安全,并享受刘皇叔俸禄,凡人不得侵害。其三,若得兄长信息,不管水里火里,皆要寻归。
张辽应诺,拜别关公下山,回报曹操,说到关公所求之事。
曹操大喜,说道:只要能为我所用,管他甚么降汉不降曹!抚养刘备妻妾眷属,更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至于闻讯归兄,到时再说罢咧。
于是亲率阖营众将,来至土山之下,擂鼓放炮,礼迎关羽下山。
关羽驰至曹操面前下马,施礼再拜言道:关某斗胆与明主相抗,请予见谅。
曹操笑道:各为其主,何罪之有?
于是并肩入城,送还刘备两位夫人,以及糜芳等家属。
来日班师,兵还许都。曹操下令,便在司空府隔壁不远,专拨一座府第,送与关公居住。关公将府宅严分内外,使二位皇嫂居于内庭,自居其外。
安顿已毕,曹操亲引关公朝见天子。献帝早知关羽来历,心中暗喜,诏命封为偏将军,使与张绣一起护卫禁宫。若遇出征,则听从司空府宣调使用。
曹操得意非凡,散朝后回至府衙,便设大宴,会集一众谋臣武士,以客礼款待关公。自此宴请不断,更赠金银珠宝无数,又送美女十人到府。
镜头转换,关公府邸。
关羽将曹操所赠珠宝送到后宅,请二位嫂嫂收存;至于十名美女,正眼看也不看,将手一挥,便要退回司空府去。
那为首女子却抬头笑道:关将军,果然一点情面都不讲么?
关公听得声音耳熟,急抬头看时,见那女子盈盈含笑,正是师妹貂蝉。只是她既作侍女打扮,又混在十人队伍之中,故此先前没有认出。
关羽心中惊疑,命那九女出厅,这才问道:你不是随我师父去了么,却怎生在此?
貂蝉嘘了一声道:妾身等敬奉司空大人差派,前来侍奉将军,还望将军收留。
关羽猛悟,遂令人引那九名女子到后院拜见二位嫂嫂,在后院伺候夫人起居,单单留下貂蝉在前厅问话。眼见貂蝉美目流转,关公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颇有些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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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展颜一笑,轻启朱唇问道:小妹今奉左师叔之命,潜回许都,是有一句话相问。你此次降曹,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
关公听了此话,脸色愈加赤红如血,急道:关某此心,天日可鉴。若非为了保护二位嫂嫂周全,留此有用之躯,等待与兄长重会,岂肯投降曹操?况关某与张文远有言在先,做的是朝廷之官,却不是曹府幕僚。兄长而今不知下落,若一旦得了信息,关某死活也要保了二位夫人前去寻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貂蝉:师兄忠义,天下尽知,小妹也是奉了师叔之命多此一问,冒犯休怪。刘皇叔此次徐州败走,已投奔河北袁绍,师叔已命赵子龙下山,前去冀州打探。小妹前来许都,却是为探知关师兄真实心意,并代我师骊山老母传艺于你。
关公大喜,深施一礼,称谢不迭。
貂蝉急闪身躲开,脸色微红道:师兄不可。小妹怎敢受你如此大礼?
关羽:师妹既是代师传艺,当然要代师受拜。贤妹师尊,乃是骊山老母?
貂蝉:正是。我师言道,关师兄禀赋异于常人,习得兵家门刀法后愈加英勇,可谓万人之敌。即便如此,师兄身负兴复汉室大任,若他日一旦陷入重围,却也难保必胜。因此我师父受左师叔之托,才命小妹前来,将本门绝技相赠。不揣冒昧,望师兄休执门户之见。
关羽:尊师见爱,再有我师严命,关某岂敢自大?天下英雄尽多,关某也不敢自诩万人敌之誉。休说五湖四海藏龙卧虎,不可尽识,即是尊夫吕布,关某就打他不过。
貂蝉愠怒道:只道关师兄是个正人君子,却也这么不实诚。小妹本是奉了师命,又受义父王允所托,这才以身施计,离间董贼和吕布二人。小妹本是道家弟子,岂肯失身于贼?还望师兄以后给小妹留一薄面,尊夫二字,休再提起。
关公奇道:贤妹此话何意?
貂蝉:我与义父定计之时,抛却身后之名,不惜自污清白,难顾世人耻笑。但却是依仗师门秘传摄魂之术,这才将董卓、吕布玩弄于股掌,令其神魂颠倒,却不能玷污我身。
关羽:贤妹仗仙家道术,救汉室于倾危,真巾帼丈夫也。既是如此,贤妹当日随吕布家眷前来许都,莫非也是要以此术,诱惑曹操?
貂蝉:小妹此术乃本门数百年秘传,施之于人,无有不中之理。那曹操本来也是色中恶鬼,竟然能够抵住我这报魂之术,不致惑乱。多亏左师叔夜入司空府中,将小妹救出,这才有了上次与你三兄弟许田相见。
关羽:原来如此。贤妹此来,莫非要以这摄魂之术传予关某?
貂蝉:非也。摄魂之术乃是女子所用,专门用于对付贪色男子,令其心生迷乱,不能得遂心愿而已。关师兄忠义参天,烈烈丈夫,岂能习学此女子防身之术?
关羽:则贤妹所说传艺于我,又是何意?
貂蝉:家师令我以夺魄神术转授师兄,连小妹也不得偷学私练。
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本薄薄绢册,双手捧于关公。见那经册封面,用古篆写着一行字道:《骊山门秘传夺魄大法》。
关羽不敢造次,整衣三拜,这才起身接过。
貂蝉重新与关公以同门之礼相见,各自落座,传其习学秘法道:此法虽然难得,但只要身具无上内功,习学倒也不难。师兄但依书中所传,于夜静更深之时练之,掌握运气法门即可。但有一点需要谨记,此夺魄神术运气要穴在于印堂,也是敌人破解此术之唯一罩门。师兄以后上阵对敌,须以重盔遮住眉心,勿使受创,余则皆不足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