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束光照在还冒着青烟的城头之上,预示着又一个烈日的到来,黎明时分稍稍带点凉意的清风,还没来得及吹散浓浓的血腥味与金汤味,便迎来了又一个暴晒的艳阳天。
城下,随处可见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绝大多数是鞑子的,他们保持着各种临死前的姿势,有人徒劳的向半空中伸着手臂,似乎要抓住什么;无数多死不瞑目的双眼中,满是乞求与无奈,似乎在向苍天诉说自己的不甘。
还有一些重伤者,奄奄一息的或躺或趴在尸堆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呻吟一声,如果他们运气好,被朱雀军所救,兴许还有机会捡回一条命。
原本砌得工工整整的城墙,如今变得斑驳陆离,到处是被投石机砸成的或大或小的坑,让人不禁担心墙体会不会随时倒塌,毕竟瓮城那一处已经有过先例了,有的地方,则插着密密麻麻的床弩与羽箭,从远处看,像是盛开了一朵朵别样的鲜花。
城上城下,各种残破的攻城、守城器具,散得到处都是,有些被砸得稀烂,怎么也无法拼凑回来,有的只是砸断了脚,或是少了零件,修补一番后就可以投入使用,成为人们手中用来杀人的工具,还有的则成了一堆黑炭,数缕青烟扶摇而上。
城内,李德明瘫坐在地上,靠着柱子早已睡着,这几天来,太多的受伤军兵将佐需要料理,他带着十几个徒弟,以及临时批给他的三十名帮工,不计战殁者,他要照料三百余名伤兵,另有五十多名被俘或从城下捞出来的鞑子伤兵也有一些人给他们做简单的伤口清创与包扎- -这些人伤好之后,绝大部分是要被充入劳工营或辎重营的。没日没夜的劳作,把李德明等人累得够呛。
不时有民众提着茶汤、面点前往城头,分发给还在城头值守的军民,难为可贵的是,他们的行为都是自发的,这一战下来,“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情谊,使得朱雀军与民众的关系更为融洽。
围城三日,梅硐城仍坚守如斯。
当然,那是留给蒙元大坝军民府攻城主将乌日吉呼千户的印象,特别昨天一日一晚的血战,他在城下遗尸好几百具,如今却只换得望城兴叹,这不得不让乌日吉呼内心有些沮丧加急燥。
他是这般看法,但真正了解全面梅硐城实际情况的,只有几个人,便如李芗泉,此刻,昨晚夜战受伤的伤口裹着白布,但在人前,从他逐渐坚毅的脸上,别说找不到半点胆怯,就是哪怕一丝丝的彷徨,也是寻觅不到。
是的,经过连日的血战之后,他的心早抛弃了率精锐突围的想法,他打定主意,脚下的土地,要么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要么,就是击退鞑子的圣地。
只要能坚持下来,经过这场血战,朱雀军必将得以涅盘,跻身于强军之列。
李芗泉靠着城墙,静静的看着城里城外。
早晨的阳光,从地平线上漫射过来,最后一股还算清凉的晨风,拂过城头,也吹散了那浓浓的血腥味与金汤味,却不能让人神情一爽,因为,处处的血迹,遍地破碎的器械,还有那冒烟的房屋,一切都在表明,这里是最为残酷的战场。
那面还在迎风飘扬的“宋”字大旗,也被羽箭射出大小不一的无数口子,虽如此,旗帜却稳稳的立在门楼之上,冷冷的盯着这里的众生。
差不多十个时辰不间断的鏖战,所有人皆已经精疲力尽,有些人累得连一口水都懒得喝,就直接躺在城头上呼呼大睡,整个城防,其实只有穿戴朱雀军装束的青壮在维持。
双眼布满血丝的李芗泉甚至有一丝盼望,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我就与你们同归于尽吧,省得在这里受煎熬。偏偏,寸功未立的鞑子却不攻了。
“统领,您来了!”
“大人好!”
。。。。。。
李芗泉带着又增添了两处伤口的秦护卫,缓步走在城头之上,不时拍拍某个军兵,或是与受伤的士卒聊上几句,并不时给他们打气--“看,哪怕鞑子十倍于我,亦不过如此,这就是大家团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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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李芗泉奋不顾身,与这里的士卒一道戮力杀敌,他的勇武再次赢得了最基层军兵的认可,这种认可也升华为爱戴,看向其的目光中,皆是钦佩与崇敬。
但是,实际情况是,战损三成有余!李芗泉深深明白,那是高达四百的伤亡啊,还不包括一百余青壮!朱雀军再次伤筋动骨了。这些朴实的汉子,能撑到今天,已然相当不易。
就是放眼整个古代,能承受三成战损的军队,恐怕不多,估摸着朱雀军能排得上名次了。然而李芗泉没有丝毫的窃喜,他宁愿朱雀军无一人伤亡,也不要去夺那鸟名次。
宋蒙之间,在川地一带,争夺数十年,类似梅硐城这样的战斗,数不胜数,譬如神臂城,在双方之间五易其手,每一次,都是一场血战。
这一战,李芗泉对宋人的武勇、顽强与果敢,有了更直观的印象,后世都说南宋软弱,那是因为南宋要面对的,是与其实力不相上下的辽国、金国,更有实力超强的蒙古。
宋军,是值得尊敬的。
“呜呜呜~~”城外,传来牛角声,李芗泉内心一紧,扭头往鞑子大营看去,只见三个鞑子营寨里,开始忙碌起来,一列列的鞑子开始汇集,组成一个一个的方阵。
踏马的乌日吉呼,你就不累吗?李芗泉苦笑一声,对方人多,可以打车轮战。然而朱雀军,似乎已经用上了全力,甚至超常发挥了,今天还能再坚持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