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霄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伍思成,再正色的对其弟道:“易正将,本统制省得!此乃长宁军公事,如何处置,吾自有安排,汝断不可胡言乱语!”
眼瞧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对路,伍思成咳嗽一声,借故离去。易云霄将身边的两名卫士也请出,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有小缺口的盘中拈起一个焦黄烙饼,然后撕成三瓣,将较大的两块分别递给李由、易云凌,自己留着最小的一块,这时才道:“清之、二哥(即弟弟的意思),未曾吃早食吧,坐下一起吃些。”
本心中不满的易云凌看着哥哥的这番举动,心里一暖。自鞑子杀进长宁后,易家全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唯在长宁军中的两兄弟幸免于难,这也是易云霄至今仍坚持抵抗的原因之一。两人虽是同胞兄弟,但身为长宁军统制的易云霄要顾全大局,对自己甚至比其它人更这严厉,少有这么亲切的关心。
李由也是心怀感激,想当年自己不过区区一承局,就是因为跟着统制大人,才有今天的统领之位,他能感觉到,在对方的心里,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这时易云霄开始与两人扯谈着家常:“整日喝那陈米粥吃那山间野菜,嘴里都淡出鸟来。这烙饼却是前些日子从鞑子手中抢得的细面做成,甚合口味,你们都尝尝。”
李由小心的咀嚼,易云凌却无甚心情,将这瓣烙饼胡乱塞入嘴里,似乎噎住了,然后又灌下半壶茶汤。易云霄不紧不慢的将饼吃完,又将盘中的剩下的烙饼屑也扫拢了,小心翼翼的一一送入嘴里,绝无半点浪费,又深思一下,才看着易云凌。
“二哥,你不是还要来谈那东婆罗国人的事吧。”
易云凌便道:“哥哥教训得是,不谈了。昨日哥哥要我等思量长宁军是募兵还是建立军户,我也有了主意。我大宋向来募兵,粮草兵器衣甲旗杖诸物事皆由朝廷与各路州府支应。然则当下长宁军困顿,不宜再行募兵,我观鞑子乃行军户之制,除供应粮盐之外,军俸极少,却也不曾向军士收取赋税,长宁军亦可借鉴。”
易云霄看着胞弟,欣慰的点点头,他能讲出这些,说明其已在思考问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喊打喊杀一副武夫模样。
这时李由也已经吃完烙饼,正用手抹着嘴唇,见统制看向自己,他便神色凛然的拱手道:“统制。。。。。。”
易云霄一摆手:“这里不可如此拘礼。”
“李由愚钝,窃认为,大宋军俸之制,不可等闲改之,以避兵变之祸,望统制三思而后行!”李由的话很简单,但意思却是明白无误。
紧锁眉头的易云霄一言不发,眼神望向门外,穿透厚厚的云层,似乎要在天穹上找出答案来,然而,没有。
长宁军的将来,到底是募兵还是建立军户,他反复犹豫心中没底,再者,兵制的修改正在进行,军中有些波动,还需要时间去磨合,这件事,也要时间去细细思考,皆仓促不得。
有宋一代,无论禁军或是屯驻大军将士等,皆发放军俸。军俸的级别极为复杂,既有官兵差别,官与官、兵与兵又各有等差,因各地币制、物价等差异,又形成地区差别。
军士的正俸一般包括料钱、月粮和春冬衣。此外,还有郊祀赏赐、特支钱、雪寒钱、柴炭钱、银鞋钱、薪水钱,因立战功等原因而颁发的军赏(赏格),往沿边或外地出戌时发放领取钱米的口券,此类固定性或临时性的补助,名目繁多,难以悉数。
宋朝军士大都携带家眷,居住兵营。一般情况,上等禁兵的收入可维持全家温饱,而厢兵收入微薄,不足以糊口,加之军官经常欺压和奴役军士,克扣薪饷,使很多军士生计艰窘,不得不兼营他业,因而严重影响宋军的战斗力,军士逃亡和反抗事件也层出不穷。
当然,宋代国富民亦富,就是病弱残疾的军士,可充当“小分”或“剩员”,领取一半军俸,担任军中各种杂役,也可削除军籍,回乡务农,或任便居止。
长宁军在凌霄城各周围军寨曾堆积大量粮草军资器杖,军俸尚能勉强支应,但如粮食一般,终有耗尽之时,而且随着鞑子围山,山内物什的卖价,一年高于一年,坊间早已出现以物易物的现象,现在发的那些军俸,已不足以支应开支,这也是长宁军不得不分出部分屯驻大军进行垦植以补军资的原因之一。
眼下钱粮可支撑至明年,但往后呢,因此,需得早作打算。
军户是一条路,但大宋将兵三百年皆奉军俸,就算易云霄积威日重,但如果要动到人家的饭碗,若想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将这个俸制取消,几无可能,搞不好会激起兵变无法收场。这个事,比起更改兵制,却是难上无数倍。
“此事未有决议前,汝等断不可外传,以免引起军中动荡,否则休怪本统制不念手足之情!”
“省得!”
两人退出之后,易云霄又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长宁宋军虽然坚持募兵的传统,但当下,积存的物资日益匮乏,想要再维持募兵的制度,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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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的情况是,凌霄城当前所辖人丁不过千人之数,加上周边也不过勉强二千,其中少数是为了躲避鞑子的残酷统治逃入凌霄城中的普通民户,其余几乎家家户户皆与长宁军有些干系,就是这些家庭与长宁军配合,才支撑起这座与鞑子抗争至今的军城。他们是长宁军的坚实后盾,取消了军俸,他们如何过活?
易云霄心里也明白,实行军户制度,能有效缓解长宁军的窘境。只不过这一层纸没人敢于捅破,今日云凌所言,倒是将这最后的遮羞布揭开了。当然要真正推行,却不容易。
如此的两难境地,任是易云霄再厉害不过,也不禁有些一筹莫展。
。。。。。。
“特使大人,伍大人来访!”陈再兴大步踏进小院,向正因撒放器加工失败而一脸郁闷的李芗泉传话。
“哦,伍大人?有请!”李芗泉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来,伍思成已经入院,两手互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李芗泉有些纳闷,自己跟这个一棍子打不出几句话的南宋官僚实在没什么交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前来,肯定不是来打秋风的吧,易统制给我的金银,难道你也看上了?
“李大人好手艺,只是伍某却识不得此为何物,造型如此怪诞!”伍思成将眼睛在那撒放器上瞥过,找了个话题打开僵局,心里却在想,看起来那甚么物什像只木鸟,难道这厮闲得手痛?
“哦,这是复合弓的撒放器,放箭时保护手指的,可惜做失败了,要重新来过。”李芗泉呵呵两声:“难道伍大人对此也感兴趣?你看,这是原物,我在仿制。”
“原来如此,我道是何趣物。估不到东婆罗国在兵器方面竟然有此高深的造诣,我大宋地大物博,却也未曾有过此物。”伍思成拿着那原装的撒放器,如此精美绝伦,颇有些爱不释手。
李芗泉当然不能说在后世这些东西不过尔尔,他必须要将谎话圆起来:“东婆罗国皆华夏后裔,到达婆罗洲后,上下皆精于格致,常常有奇思妙想,国王尤喜,常拨巨资命人造之,泰半无用,也有成功者,便如此弓。”
“嗯,原来如此!”伍思成抚了抚胡须,就势将话题引开:“除了格致,贵国可也有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