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跟着一路奔波,只怕身子骨也要受不了了,先让她休息两日,不必急着来院子里伺候。”祝春时擦了擦嘴角,又道:“也让她好回去看看儿子,这么些年他们母子分别,也是难为了。”
圆荷端着托盘的手一顿,不放心的道:“那人,如今可改好了?”
“封掌柜之前送来的信上说,前几年他欠了钱,一直被押在赌坊还债,中间不服气还想去赌,直接剁了根手指,后面也不知是真吓着了洗心革面还是装的,总之这一年都没再惹出什么祸端了。”祝春时起身一面说一面在妆奁里挑耳饰簪环,“咱们都在外面,没办法看顾,嬷嬷是知道的,便是他过得不好也是自己造孽。”
圆荷将东西递给门口的莹莹,回身来给祝春时梳头,轻声道:“只怕他打量着姑娘回来了,又起什么歪心思。”
“赌坊的债他都还没给完,便是想出来也出不来,要是嬷嬷回来取银子送去,你们看见了就劝劝,却也不必过分担心,杯水车薪罢了。”祝春时对李灌全然没有同情,甚至李灌如今的遭遇也多有她插手,若是改不掉毛病,那就一辈子受着好了,总好过要嬷嬷倾家荡产的去还债救他,也省得出来惹是生非。
春容端来花房那边送来的小瓣冬菊,欲要给祝春时簪在发髻后,被她拦住,“今早送来的?”
“是,说是花房好容易培出来的,知道姑娘姑爷回来了不敢怠慢,一早就送过来了。”
“不用簪花了。”祝春时取出一对银镀金荷叶簪递去身后,“冬日严寒,府里花房能莳弄出来的花本就不多,能用来簪在头上的就更少,谨慎起见,今日算了。”
春容会过意来,“是我疏忽了,那我先将这冬菊拿下去吧?”
“留在房里闻个香吧,拿出去要是被人瞧见了,只怕也有话说。”祝春时笑了笑,“府里现今是谁管着这些事?”
“二太太负责公中的大小事,三奶奶也在跟着搭把手,还有五奶奶。”春容想了想,院子里除了她们这些老人,还有十来个才拨过来的丫鬟小厮,昨夜她就搭上话了,将府里这些明面上的事都打听得差不多。
圆荷替她插上,闻言道:“二房三房都有奶奶理事,大房的九奶奶呢?”
春容面露为难道:“听说之前九奶奶是在帮忙的,但二太太说二三房都是年长的媳妇理事,年纪轻的先看着学习,以前是姑娘不在,为了不厚此薄彼,所以才拜托九奶奶搭把手,眼下姑娘回来了,所以……”
圆荷猛地沉了脸:“哪有这种说法,咱们姑娘人还没认识,倒是先生了嫌隙。”
祝春时慢条斯理地抹上唇脂,闻言也不似圆荷那般生气,见没什么纰漏才扶着她的手起身,“生不生嫌隙要看人,先去正房见了她们再说。”
俞逖也换了身常穿的靛青色袍服,外披着灰鼠毛锦缎裘衣,掀帘看了看,屋内暖烘烘梅花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会儿卯时四刻(早六点),我们走吧。”
祝春时也瞧了瞧他,转头递过去个小巧袖炉,“我看着外面像下了雪珠子,拿着好暖手。”
“昨日半夜下了几滴,没积雪,转眼就化了。”
大房住在府中东面,他们所在的院子位置面积都不错,但去给郭太太请安还好,走上半盏茶也就到了。如今老太太住在居中的正房,又因昨夜落了雪地面有些湿滑走得慢,所以花费了一刻多钟才将将到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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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穿着秋色袄子的老嬷嬷站在院门口,见着他们来就迎了上来,“老奴见过六爷六奶奶。”
“芳桂嬷嬷。”俞逖辨认了下,笑着应了声,“老太太可起身了?孙儿离家多年,昨夜回来迟了,不敢扰了老太太好眠,因此今日特地前来请罪。”
祝春时低眉顺眼的跟着俞逖称呼。
昨夜那番响动府里的人都听见了,正房这边也不例外,芳桂自然也清楚,忙笑着侧身让他二人进了院子:“老太太只怕还没起身,六爷六奶奶先去偏厅烤烤火,喝盏热茶,老奴这就去请老太太起身。”
“如何敢惊扰老太太休息。”俞逖笑着拦了拦,“也是孙儿多年未见过老太太,连带着孙媳也无缘得见,但孺慕之情却未消减,所以才来早了些,我们自坐着等老太太醒便是。”
细算来芳桂也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俞逖了,何况是他身边的祝春时,就着这片刻功夫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几眼,又听这话,连连点头:“老太太在江宁时也常念叨六爷,说不知长成什么模样,如今还能见着六奶奶,只怕起身就要过来见见了。”
祝春时微微偏头看了眼圆荷春容,二人等芳桂嬷嬷退出去时便跟了出去,将一早准备的见面礼送过去,这原是规矩,他们成婚之时就该有的,因此芳桂也不推托,又连连谢了好几声,才转去了正房里服侍。
偏厅里也烧着炭火,并不显得寒冷,只是唯有他们夫妻在这儿,四下都是老太太的耳目,也不好说话闲聊,闷不吭声的坐着喝了两盏茶,天色微微大亮了些,院子里才传来说笑声。
“六弟妹,一去这么多年,你可算是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祝春时循着声音望出去,只见一个身穿海棠红短袄葱绿色下裙的年轻女子捧着暖炉进来,身后跟着三四个仆妇,其中一名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带着虎皮帽,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祝春时起身一笑:“三嫂,多年不见了,近来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