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衙门里找个相熟的衙役来,你和他一块儿过去,你是常跟在六哥身边的,衙役有那么一身官服在,也是个威慑。”祝春时细细说道,“到时候就看在县太爷的份上,他们定然也不敢欺瞒太多。”
“还是奶奶想得细致。”连江笑着奉承,他平日里跟在六爷身边,许是看着前边有县太爷撑腰,凡事没有做不成的,如今一时倒忘了这会儿自家爷不在,还是要有官府的威慑在才好行事。
他这么想着,也不耽搁,觉着缓过气来了便又脚步匆匆的离开茶馆。
见富康街这边没有消息,祝春时便也留下茶钱带着人离开。主仆几人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就在街上闲逛,一是散心,二也是想看看有没有哪里遗漏。
不多时,她们眼前突然出现一列婚庆喜事的队伍,只是路过时喜轿之中隐隐约约传出来哭泣声,祝春时一行人的脚步骤停。
春容她们虽说经历过祝春时的喜事,但那时候她们是事先跟着冯嬷嬷去俞家准备新房的,因此对这些流程只是一知半解,委实算不得清楚,因此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祝春时的身上。
祝春时微微拧眉,“我也不太清楚远安的习俗,但曾听闻有些地方有哭嫁的习俗,出阁时哭爹娘、哭哥嫂、哭姐妹的都有,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旁边有人听见她们的谈话,摇摇头咂巴了两下嘴,“咱们这里虽然出阁时也会有哭的,但绝没有哭到这时候的,新娘子这是另有其他的苦楚啊。”
春容闻言,当即好奇道:“听婶子的意思,这是知道新娘子为什么哭了?”
婶子提了提手里的菜篮子,“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新娘子就是住我们附近的,在同水街那边。她家里是个穷的,但耐不住这姑娘长得不错,为此周围好多汉子都想上门提亲。”
“不过嘛,”婶子说着就撇了撇嘴,“她家爹妈不是个好的,想要多点彩礼钱,因此都拒绝了。如今这家乃是住在野云巷子那边的,家里有些闲钱,听说还供了儿子读书识字。”
“那听起来挺不错的,新娘子为什么会哭呢?”绿浓不解的道。
“好什么好啊,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没个谋算。”婶子不屑的开口,“这嫁人看得是什么?看得是夫婿本身啊,他家有钱有什么用,但儿子身体不成器啊,成日的吃药,听大夫说命不久矣了,这不是怕儿子死了没后代,特地花了大把银子娶个新娘子回去说是冲喜,当然也是为了留下个后代子孙。”
“这——”绿浓春容二人纷纷哑然,无言以对。
那婶子倒是越说越兴致盎然,唾沫飞扬,“那姑娘的爹妈也是个没心肝的,看着对方给的银子多,欢欢喜喜的就答应了,就是可惜了这姑娘,原本生得不错,做事又勤快,不愁找不到人家,偏偏遇上这对爹妈又被这家人瞧上,最后可不得哭哭啼啼上了花轿。要是运气好真怀上了孩子,日后好歹是吃喝不愁的,若是运气不好那家的儿子死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几人说话的工夫,花轿早就离开了这条街见不到踪影了,那婶子见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也急忙提着菜篮回家准备做饭了。
留下祝春时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种推子女进火坑的父母。
“从前姨娘虽然和我说起过这些事,但因为和自己的生活离得远,所以一直都不以为意,没成想如今居然真的遇到了。”祝春时叹息道,自从出了京城,她自以为所遇到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但没想到仍旧是寥寥,世上令人大开眼界之事无奇不有。
“说起来在京城好像也听过这种冲喜的事。”春容若有所思道。
祝春时也因这句话想起了什么,无奈道:“的确有,这种事只能说京城那些人做得看起来更加体面些,即使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明面上都要找个借口,家族得到利益,只是牺牲了女子,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
但那些事情真说起来离祝春时的生活也很远,她只是偶然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自己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绿浓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道:“姑娘,田大夫妻俩不会把阿杏卖去给人冲喜了吧?”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便连说话的声调也激动起来,“您看,阿杏的弟弟说姐姐是相看了人家要成亲了,冲喜可不就是成亲吗?田大夫妻两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也是因为冲喜几乎是让闺女守活寡,毫无未来可言。若说是做妾做丫头,好歹还有个盼头,可要是冲喜,夫婿要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那就可能会被夫家当做扫把星肆意打压蹂躏的。”
祝春时原本舒展的眉头也因为她的话越皱越紧,春容也不例外,她们几乎都能想到,若真是冲喜,那阿杏未来的日子必然是水深火热。
“如果是冲喜,那就得从阿杏离开书院那天开始算,这县城包括镇上,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究竟谁家办过亲事。”见春容略有不解,祝春时沉声道:“能冲喜的人家,家里肯定颇有资产,不会住在村子里,镇上和县城才最有可能。”
祝春时的心弦微微提起,她想起昨晚已经让俞逖去镇上的时候多多关注是否近来有成亲的人家,不免又稍微定下心来,只是这事一出,她也没了继续在街上闲逛的兴致,索性转道回了书院。
洪青黛看着她这几日脸色凝重,来来回回的转悠,打理药草的同时少不得疑惑起来,“阿杏她爹娘都没你在意这个女儿,你又是何必?”
祝春时押着苦大仇深的绿浓在身边描字,又帮着洪青黛分拣药草,微微笑道:“若是我不知道她也就罢了,偏生知道了,那就得清楚她的去向,而不是如今这么不明不白的。”
“小心到时候人家不领情,反倒怪你多管闲事。”
“我只是尽我的心罢了,她领不领情很重要吗?”祝春时反问,“便是这个书院,难道所有人都领情吗?还不是有人背地里说我想一出是一出,在做无用之功,难道他们说了我就不做了吗?如果我真的要完全依靠别人的眼光而活,那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洪青黛拿着药草的手一顿,抬头看着祝春时的眼神里全然是无奈之色,“我只是怕你最后会因为她们受到不该有的伤害。”
祝春时有些讶异,看着洪青黛的眼神有一丝狐疑,对方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能这么说话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只是她此时却又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