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寇明旭走马上任,有人正式帮忙,俞逖才稍微轻松了些,连忙写了两张募贴让连江平明贴在县衙门口,胥吏这种身份不好找,但衙役捕快总得尽快补全才好,总不能一直让护院小厮充当。
捕快隶属贱业,并且子孙后代也难以参加科举,无法应试,因此在招募人手时,俞逖就让连江二人仔细对县城的百姓讲解清楚,以免有人误入此道,断了子孙后路。
而且俞逖看了前面几任县令留下的文书,捕快按例没有俸银,只有官府发放的伙食补贴,一年下来大约十两银子,足够温饱,但却不能富贵,和主簿等人乃是天壤之别,平日里干活油水也少,他们很多人就喜欢借着县衙名义去找商家收取所谓的保护费。
俞逖略思量了半日,不好决定其中的银钱,最后还是将祝春时请来,夫妻两个仔细商讨了半日,才定下来衙役每月四钱的工钱,从他的账上支出,年底伙食补贴县衙照旧例给,若是期间查案有功,还另有赏银若干。
祝春时看了便笑:“就按着六哥这么支出,只怕到头来就是你一个人养整个县衙了。”
俞逖也有些头疼,万事都在起步的时候,抄了二十几人的家底,银局里虽说有了些银子,不像之前空空如也,但那都是用来修缮填补县里亏空和百姓的,还不到他能随意支配的地步。
“看来,还得从他们身上捞钱。”
祝春时边记账边听俞逖念叨,这话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远安县那几个腰缠万贯的商户了。
“目前大约需要四十名衙役,十八名胥吏。不算胥吏,按着咱们刚才说好的来,一个月就得要十六两银子,还有师爷,一个月要一两银子,加起来要十七两。”祝春时搁下笔,轻声细语道,“这还没算跟着我们来的丫鬟小厮,按着府里的工钱给,差不多要七两银子,再算上日常的布匹吃食等开销,这么多张嘴等着,一月起码也得十两,也就总共是三十四两银子。”
俞逖闻言看了过来。
祝春时抬手比了个手势,唉声道:“而六哥一月的俸银,只有四两五钱,我们还得倒贴三十两进去。”
“居然这么多?”俞逖有些坐不住了,从前在京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其他的事情大多是由大太太二太太做主,后来手里攒了钱开铺子,也比较顺利,几乎没什么波折。
如今到了这里自己当家,又要养这么多张嘴,可算是知道柴米油盐价贵了。
祝春时点头,“可不是,就这还有十八个胥吏没算进来,要是把他们也算进来,每月还得再支出九两银子。咱们总共带了两千多两,这么消耗下去,再加上日常迎来送往,圣上的万寿皇后殿下的千秋,估摸也就只能够两三年。”
俞逖在屋里徘徊半晌,最后道:“先撑这么几月,我想法子将那些为富不仁的料理了,等县衙里银钱充足了,过后就由县衙给他们拨工钱,我们亦可松缓几分。”
祝春时说这些也并非是让俞逖撒手不管,只是他作为男子,很多时候眼光放得长远,容易忽略这些小节之处,她自然有提醒的义务在。
祝春时颔首,同时也将开铺子的念头重新拾起来,京城那边是没办法再继续帮助他们的,也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下去,只能另想法子开源。
此事决定后,大概是看着新来的县令手段凌厉,极快速地解决了县衙的沉疴旧疾,又给出之前不曾有的俸银,之前不得已而离开的衙役又重新回来想要当值。虽说眼下缺人,但俞逖也并非来者不拒,先是记录名姓,再是走访四邻,仔细查探了两三日,没什么问题的才允许录入。
如此,到远安县十天后,衙役堪堪配齐,不必捉襟见肘,落到没人可用的地步。
休息了几日后,万家的请帖也如约送到了县衙后院,祝春时的手里。
此时将近六月,正是入夏的时候,远安县早在五月下旬就开始热了起来,蝉鸣不停。
俞逖和祝春时同乘马车过去,一面给人打扇一面说话,“一会儿宴上有什么事只管往我头上推,若是哪里觉得不舒服,也不必给谁脸面,直接带着泻露她们回来就好。”
他之所以想要外放,除了想要做些实事,更重要的就是为了不让人压在祝春时头上作威作福,若是到了这边地界,还能被别人欺负,简直就是他这个做人夫君的无能。
马车里放着冰块,又有俞逖打扇纳凉,祝春时很是舒心,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笑,“知道了,六哥放心,你在前面也要小心,可别着了道。”
“连江平明都跟着我的,还有寇师爷在,况且如今县衙有了衙役,护院也腾出手了,这回也带了两个跟着。”自从外放出来后,凡事都只能他们夫妻商量着来,因此相处起来比在京城还要和睦融洽几分,尤其是俞逖,只是简单一句叮嘱,也能让他感受到祝春时的关心,心底愉悦不已。
万家坐落在阳关巷,距离富康街不算太远,从县衙过来要两刻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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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春时下马车的时候看了眼,万家宅子占地颇大,约有七进,形制规格从外面看去,也十分精巧,大有规模。
“见过大人,夫人。”万老爷身量富态,穿着身金丝暗纹的赭色袍服,拇指上带着金镶玉的扳指,满面笑容的从大门出来恭迎。
“今日能得大人和夫人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万老爷往前一挥手,微微弯腰,“大人请,夫人请。”
陈太太也跟在万老爷身后,在对方话说完后,上前来到祝春时身边,“见过夫人。”
祝春时还记着自己上回在陈太太跟前的性子,抿着唇对她点头一笑,并不说话。
男女宴席分开,俞逖带着寇明旭和连江平明,由万老爷带着去往前厅,而祝春时则由陈太太领着往二门后去。
俞逖临走时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大门口,示意对方万事小心。
祝春时脸上显露出来的腼腆笑意不变,仿佛听着陈太太的话觉得有趣似的点了点头权作回应。
陈太太自那日归家和自家老爷仔细商量后,再到今日的宴席,对祝春时已然很是看不上,眼里不时闪过轻蔑,唯有面上的笑意成堆,眼角挤出丝丝细纹。
“夫人,这边请。”陈太太小心指着路,“今日宴上来了好几位咱们远安的富商太太,一会儿我给夫人好生介绍介绍。”
祝春时自打俞逖离开后,就半垂着眸,听见这话倒是抬了抬眼,手里的帕子轻轻打转,“麻烦陈太太了。”
万家豪富,虽说仍旧住在远安,但生意却已经做到了荆州府,因此后院也不同凡响,从二门进来,便是连绵假山,往前两步,便可听见潺潺流水声,其间夹杂有长廊,凉亭,各色时令鲜花和名贵树木。
祝春时甚至在已经凋谢干枯的梅树枝上看见了由丝绢绫罗扎成的朵朵梅花,红梅绿梅白梅各色皆有,可见其富贵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