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不愧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楼,位处于东大街,东大街平日里就是坊市集中的地方,再加上今日乃是上元,游人如织,在马车刚行驶到离望江楼还差几步的时候就被堵住,难以再前进一步。
俞逖掀帘看了眼街道两旁的摊贩花灯和来往的行人,朝着身后的祝春时抬手:“咱们来得晚了些,马车过不去,不如下车走过去?”
祝春时搭着他的手跳下马车,仰着头:“正好,也能看看街边的花灯,六哥不是喜欢上次的芍药花灯?万一今天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见。”
俞遒楚嫣也在前面下了车,楚嫣身边的丫鬟寻芳过来,道是五爷夫妻已经先行一步,独自去赏灯了。
俞逖抬头,果然不见他们的身影,倒是三哥三嫂还僵持在原地,然而没等他遣人去问,就见三嫂甩袖愤然离开,三哥嬉皮笑脸的跟在身后追了上去。
他低不可闻的叹着气,也不让人追过去,免得打搅,随后就回头去牵祝春时的手,“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祝春时心下了然的笑笑,三嫂那边她还有些疑惑,对于楚嫣的性格她却是清楚的,这种热闹的场合,对方肯定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游玩。
“好,我听说上元时街上有许多小吃,六哥从前吃过吗?”祝春时边走边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俞逖说话。
“吃过一些。”穿梭在璀璨绚烂的花灯集市中,周围有人摩肩接踵,俞逖抬手将祝春时半拥进怀里,为她隔开来自周围人群的拥挤。
摊贩吆喝叫卖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进耳中,祝春时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千奇百怪的花灯,大红色八面走马灯、威风凛凛的关刀灯,三头兔子灯,以及尽态极妍的荷花灯、千姿百态的美人灯、栩栩如生的生肖灯、形状各异的千角灯等等,每一个都令人眼花缭乱。不远处还有人围绕在一起欣赏匠人放下的巨大盒子灯,一层层降落下来,每一层都挂着千姿百色的小灯笼,只此一个便足以欣赏万千花灯的风采。
祝春时走马观花的看过两边摊贩,眼里的喜欢仿佛快要溢出来。俞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时竟有些晃神,随即又被周围惊呼赞叹声引回来,他这才陡然意识到,祝春时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毫不设防、自然的开怀笑颜。
泻露圆荷一个劲儿挤着行人往前,脸上的笑都被挤得有些扭曲,却还记得要努力护在祝春时身侧。
“姑娘,你看那个花灯——”圆荷眼尖,指着远处架子上的牡丹花灯。
烛火的微光从灯笼纸里透出来,却不像别的花灯那样是模糊的,花灯纸上的牡丹图案被光显得分外清楚,连牡丹花瓣上的脉络和露出都一一分明,整个花灯玲珑剔透,璀璨夺目。
祝春时也小声惊呼,手指拉着俞逖的衣角:“那个花灯是什么样式,怎么和别的不同?”
俞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那是无骨花灯,用绣花针来刺出上面的图案,每张纸片都要用五六张纸粘在一起,听说很是难得。”
见她喜欢,俞逖便拥着人往小摊上过去。说是小摊,也不尽然,上面摆了大大小小七八十个花灯,除了无骨花灯外,还有荔枝灯、绣球灯、宝石灯种种,比起四周的摊子来说明显是大了不少的。
那卖花灯的是个老大爷,旁边立着个老婆婆帮忙,夫妻两个一人取灯一人收钱,时不时相视而笑,在灯下不免就添了分相濡以沫的滋味来。
“郎君、娘子,可是要猜灯谜?”老大爷笑着问俞逖祝春时,“摊上的这些灯谜五文钱一次,猜中了花灯就归二位了;上面挂着的花灯十五文钱一次,另有几个贵重别致的,两吊钱猜一次。"
祝春时从前上元出来赏花灯时,来去匆匆,所以虽然也见过许多花灯,和手帕交一起猜过几次灯谜,但也算不上特别熟练,因此听见老大爷这句话,她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落到俞逖身上。
俞逖见她三番四次看向无骨牡丹花灯,即便此刻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他也觉得对方的眼神就将一切都说明白了。
“麻烦老丈取下那盏无骨花灯。”
那盏无骨灯因为制作工艺麻烦,费时也长,因此价格便要略高些,足足要两吊钱才能猜一次灯谜,方才也来了几个人询问,但都由于价格过于高昂,也怕失手,因此至今还没被带走。
“无骨灯两吊钱一次。”老大爷不着痕迹地瞅了眼二人穿的衣服布料,喜笑颜开的取下那盏灯搁在面前。
平明会意的上前从荷包里取出二钱碎银子递过去。
俞逖接过纸上灯谜,随即拿到祝春时眼前,“你来猜猜。”
祝春时微愣,抬头时和俞逖的视线相撞,注意到对方眼底藏着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的文采一般,况且平日里也没特意练过,怕是猜不出来。”
俞逖轻笑:“我们是出来玩的,猜不出来有什么要紧,你玩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他俯身在祝春时耳边,温热的呼吸洒出来,“一次猜不出来就猜两次,我们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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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春时忍住心里想要逃离的想法,只觉得耳垂发烫,低头去看手里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
应该是个字谜。祝春时不太确定的想,踟蹰半晌后道:“崩?好像不是。”
还没等俞逖说话,她就已经先摇头否决。
那老大爷听见笑了笑,也跟着摇了摇头。
平明极其懂眼色的上前一步,又递了二钱银子出去。
俞逖垂眸,灯光和月色之下,祝春时的面容在他眼底展露无遗,他很难去评判对方的容貌如何,毕竟从前到现在,能这般全然被他看进眼中的也只她一个,实在无从对比。
俞逖想,她分明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纠结模样,在他眼里却显得分外可爱。皱眉也好,抿唇也好,即使是手指揉着纸条的小动作,也都可爱。
祝春时半天没听见俞逖的声音,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俞逖忍笑,偏头去看手中的纸条,借着老大爷的小摊,以手作笔,在上面写了两笔,“你的思路是对的,看第一句,有两个山,重叠在一起然后倒过来;再看第二句,左右都是月,两个月连在一起,是——”
“用!是用字!”祝春时抓住俞逖的手臂,小声惊呼。
不等俞逖说话,祝春时便将纸条递给老大爷,欢喜地道:“是用字,对不对?”
老大爷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他也没说什么,笑着点头将那花灯递过去,“娘子猜对了,这盏灯是娘子的了。”
祝春时自从猜出灯谜后,整个人便处于兴奋的状态中,满脸笑意的接过牡丹花灯,手指轻轻拨动灯纸,旋转间花灯的光透过牡丹花瓣上的灯孔射出来,落在她脸上。
俞逖看得呆了一瞬,随即就在人声鼎沸的集市中回过神来,也由衷的为她开心:“春时真厉害,这么快就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