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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啊,生命 哈夫威 1439 字 1个月前

在警局前的汽车站那里,早就阒无人迹,在那里,肖未晞孑然一人在冰冷的街旁。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等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她在两个小时之前告诉宋琪:“琪琪啊,你也长大了,该离开爸爸妈妈一段时间了,跟你的爷爷奶奶回花城去吧,琪琪啊,妈妈要忙大人的事情了,可能就顾不上你了,你要听你爷爷奶奶的话……”她抱起女儿哭了起来。

“我们不回花城了,”宋学津的父亲说,“你还怀着孩子,只要爸还有一口气,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做的。”

“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肖未晞抱着女儿哭了起来,“爸妈,他们能把宋学津抓进去,肯定就能把我抓进去,你们都会受牵连,你们还是回花城吧,我哪怕死在警局门口,都要把他给带出来。”

她的灵魂紧张,她遗忘了她是怎样劝说那对两鬓斑白的夫妻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的。她像是银河中的风,在一片空壳之中无尽地打转着。

直到警员用宋学津的手机给她发来了去水城大学的话后,她悬空的心才有了尘埃落定之感,几天里,她昼夜颠倒,精神恍惚,她终于想到了在南方有一个叫水城的城市,那里把她养大,那里有她的挚友。那里没有独角兽的传说。

好多年之后,肖未晞带着彷徨和惘然来到了这个同样是石英建筑,同样被称作水城,同样矗立着水城大学的城市。

水城像是流亡的天使一般,在迁徙途中,每走一步身上就会多出一个泥点,最终当她发觉自己足够丑陋而且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之时,她就在那里反思旅程的意义,安营扎寨,祈愿在她曾经走过的路上,开出一朵花来。

即使是冬季,那个被称为水城的城市依旧酷热,肖未晞站在水城大学的门前,一切都变了。她在学校里搜寻那个可能是谭玉涵实验室的地方。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一路上,她问了无数看起来像是教员的人,他们都摆摆手表示从未听说谭玉涵这个人。正当她徘徊在无边无际的石英房屋时,收到了她一上午都打不通的电话。

“谭玉涵妹妹你在的。”

“嗯……”对面传来一种羸弱到极点的声音。

“我在水城,我现在就在水城,你在哪一块?我去找你。”

对面一阵沉默,好长时间之后传来了一男人的声音,“肖未晞是你吗?我是袁派明,我们没在水城了。我们在水城本来该在的地方。”

在肖未晞三十一岁那年,她重新来到了那个有着她生命一大半时光的“水城”,那里同远郊已经没有分别了。再一次地成为了昆虫蝙蝠与种种动物的栖居之所,但奇怪的是,驴城的荒园给了她假水城给不了的安静与祥和,她站在那片荒园里,回忆起了她的出生、她的母亲、把她带大的张叔叔、她与叶大国和楚小斌的迷惘时代、她把谭玉涵绑架、把宋学津带到海边、互赠故事敞开心扉、她又怎么背叛了宋学津将他逼入绝境、她又怎么毁掉玄武会、怎么改变自己……她记得她把黄发染回黑色,把纹身洗去的样子,在水城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改变了。她怀揣着一切美好和幸运走向未来,走向她爱的世界;此时此刻,她重新来到了那片被她抛之脑后的土地里,全身萦绕着那片土地的故事,不禁再次呜咽起来。

在肖未晞抵达那个无菌舱之前,一个衣着整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先来到了舱门前,她的身后是一架老旧的大提琴。今天是谭玉涵的第五次化疗了,她的身体也不知道还会挺过多少次。

老人坐在袁派明的身边问:“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

袁派明凝视着老人的面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能为她拉一首曲子吗?”袁派明轻轻地点头。

老人拍拍落在琴上的灰尘,奏响了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瞬间,在她那锈迹斑斑的大提琴里走出了哀伤的音符,低沉而奢华,哀伤而高雅,像是一朵朵的木槿盛放在阴暗的长廊里,冬日里的斜阳追随着那些音符将阳光留在超过窗棂的角落。在这个满是落叶世界,单调的剪影此刻被无限地拉长,长到了可以填充宇宙的星河。

袁派明听见了无菌仓内的呜咽声伴随着音乐 也伴随着午后的寒意飘动着,他跪在了老人面前哭喊道:“妈!是我把她害了,对不起!我们不想……”他无法再说出一个来,在大提琴浑厚的声音里,他将额头贴近冰凉的地板泣不成声。

那天谭玉涵的母亲再次拉住了她女儿的双手。那双枯萎的流着冰凉血液的粗糙的手,感受了这个女孩的一生。从呱呱坠地那一刻的稚嫩,到远离家乡时的滚烫,再到无菌室里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