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名如其人:摸不着北!他应该对此事负责!”
“可莫师长现在省城开会!”
“难辞其咎!其罪当诛!”
黄兴忠坐在暖屋,听着后院酒房忙碌的声音,心中潮起某种不可名状的不安,他觉得:陈仲秋是个隐患,但怎样消除这种隐患,茫然无绪,他拧捏自己下巴,在出神,在让自己的思想往深处跌落,麦子起节,庄稼地里没有多少活,起蒜苗,是唯一的活,交给黄兴旺,他一百二十个放心,猪肉粉条加蒜苗,肉香油香从厨房间溢出来,象钩子,吸吸鼻子,刘中天没有过来,他在安排着黄天祥的事,虽然还没有征得天祥同意,但他相信大少爷不会有什么异议。
黄兴忠在等刘中天,刘偏就不过来,连陈梅梅也不过来,他只得起身走出暖屋,槐花开了,那种焦嫩油腻的味,浓烈得象酒,他特别稀罕这种味,甚至特意走到槐树下,杨柳絮象雪花漫天飘飞,困顿且疲乏无力,每年这时候,他更愿意呆在家里,家里人很多,一般没有人无故到暖屋来打搅他的清修,日修身,月养性,他喜欢在这种氛围里,半迷失自我,正在惬意之间,杨坚强急急赶过来,看他的情绪,就知道有事,并且不是小事。
“杨叔,你有事?”
“昂,事不大,我得和你说一下!”
“那里面来吧!”
到了屋里,黄兴忠坐下,也让杨坚强坐。
“什么事?”
“陈仲秋到了单无霸那里了,这是沈十一送来的情报!沈将来会怎样?”杨坚强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黄兴忠。
“你觉得这种个性张扬的小泥鳅能够翻起大浪来吗?他正入歧途是迟早的事,他跟陈仲秋不一样,你不用惊慌,我也在想对策,好逸恶劳,除了去那里混饭吃,无路可走,我想他根基不深,单无霸也不会一下子相信他,我们还有准备的时间,十一的月份钱给他了吗?”
“我不这么看,这种人物虽小,破坏力却是巨大无比,他对我们知根知底!这个不用你说,自从史健久健在那会儿,就一直这样,如果没有他,史健久通匪的证据,我们无论如何是不掌握的,有了这条线,我们就能洞悉一切!”
黄兴忠看后,点燃了火柴,烧了他的信,“下午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个事,你知道我喜欢雷厉风行,大管家也在,你先回去吧!”
“好的!”
望着杨坚强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一酸:杨老了!腿脚不再那么利索,这是他的一根重要支柱。这个人忠心耿耿,是从他父辈开始的,他有了慨叹,“咻咻……”吹起了尖锐的口哨。哨声象瀑布,在刀口上滤,刮出金属的铿锵之声。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乐不可支!”陈梅梅从花墙那儿,甩着手上的水,走过来。
“没事,玩,吹着玩!”
“我不信,你是什么人?从来不会把有限的时间,放在这种无聊的消磨上,有事,一定有事!”陈梅梅指着他。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乱讲!”
太阳掉地上,太高,跌得粉碎,一地桔子皮一样的残阳,黄花甸子丰盈起来,象个初孕的妇人,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那些煎熬一冬,又煎熬一春的人,吃完荠菜,吃(洋)槐花,一种柔软多节,带着触角,有着无尽攀爬能力,土名叫“扫帚”(笤子)绿色植物,在它很小的时候,就是百姓口中之物,长老了长衰了,就是沤肥的原料,从三月吃到五月,比荠菜毫不逊色,优于槐花,它不象槐花甜腻,一些城中大饭店,也是上乘的菜肴,何仁豆除了豆荚,赶不上“扫帚头”,越往梢上长越好吃,黄兴忠的饭桌上,偶尔也有这种东西,他只是吃着新鲜,赶个时髦。
槐花落满地,昏暗灯光火扑扑响,是那种打嗝,从鸡嗉子一样嚅动的喉结中发出的声音,如果心粗人笨,就会忽略这种声音存在,刘中天、杨坚强又一次荣幸受邀,和黄家大院主人共进晚餐,这是何等荣耀,桌上两位待字闺中的小姐,自然是热捧对象,桌子上不谈正事,饭后,两位小姐走了,客主才在一起谈论事情,商议如何办,才最为妥当。
第二天,天蒙蒙亮,别人还在睡梦里,太阳龇牙咧嘴的时候,刘中天已经带着伙计,在黄家大院里忙碌起来,贴着墙,他们垒起带枪眼的小阁楼,一共垒起五六个,比院墙稍高,从外面来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悄然建起的阁楼。
天干无雨,庄稼长得赖赖的,五谷不丰,禾苗不壮,黄兴旺就领着一群人,用绳子棒槌翘起水桶,从黄汤河上引小水沟,用水桶两个人一班,舀水浇地,污污浊浊的水,就灌进开裂地缝中,黄兴忠卡着腰,立在田埂上,一脸愉快,心情不错与伙计拉话,麻雀欢飞,野兔在田埂上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