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城,城墙。
不远的城外传来阵阵地喊杀声,战鼓催动,杀声震天。现在虽是隆冬腊月,但此时高邮城墙上俨然如岩浆崩裂的地狱。
国字脸,短髯,一身铠甲的张士诚站在城墙上,脸色阴沉的看着城外连绵的元军军营。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打退元军的进攻了,此时的高邮宛如一个小破船,面对着城外元军的滔天巨浪,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这时,二弟张士义满身血污地走上城墙,张士义作为高邮城的代理府尹,如今也是披挂上阵,可见战斗之胶灼。
张士义说道:“大哥,刚刚敌军主攻南门,士德的预备队上去才生生顶住了敌军的进攻,但我军也伤亡惨重,城内粮草维持不足十日,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顿了顿,张士义又问道:“大哥,前几日我军派出的议和使者不知情况如何?那脱脱可会接受纳降?”
张士诚满脸苦涩,去年被李齐招降之后,降而复叛,再想得元军信任谈何容易?如今元军陈兵百万,誓要以狮子搏兔之势拿下高邮,脱脱肯定要毕全功方会班师,怎会接受张士诚的纳降?
张士诚一脸萧瑟地说道:“唉,使者已回,脱脱说我等言不可信,此次定要拿下高邮,城破之时,屠城三日,让我等洗颈以待!”
张士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方久才问道:“那咱们暂时征集百姓的口粮,看能否多坚守一段时间?”
张士诚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围城三月,百姓还能剩多少口粮,如果把百姓那点仅剩的口粮夺走,百姓们吃什么,到时候守住了这座城池,人心尽失,你我兄弟安能在此立足?”
张士义点了点头道:“如此坐困愁城实为不智,那突围如何?”
张士诚心中苦闷,这一个月里面,围绕着坚守和突围两方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以张士德、吕珍为首的希望早日突围,而以李行素、蒋辉为首的文官则是更多的政治等方面的考量,希望能够继续坚守高邮。
对于张士诚而言,这里是他的根基,如何能说弃就弃。就好像已经有了一百八的大平层,突然让他再次当流浪汉,这种心理落差任谁都很难接受。
张士诚还有另外一个牵挂,问道:“突围成功与否暂且不提,百姓怎么办?”
张士义叹道:“士义知道兄长向来爱民如子,如果我军突围,元军还能对全城百姓留一些余地。殊死抵抗之后,等到城破,百姓们定会重蹈徐州覆辙!”
张士义说的是脱脱攻打徐州义军“芝麻李”的时候,破城后悍然屠城,徐州人口十不存一。
张士诚满脸阴沉地踱着步,他何尝不知道目前实是必死之局,但是城外元军势重,想突围又谈何容易?
不过张士义说的也有道理,突围对于张士诚他们是死里求活,同时也是为高邮百姓留下一线生机。
今天张士德的预备队派上了前线,成了压在张士诚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预备队是一个部队的底牌和最后手段,等到预备队也被派上场的时候,就意味着这一方打完了所有的子弹和筹码,等到下一个城门告急的时候,就再没有预备队能够补上城防漏洞了。
张士诚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决断,抬头问道:“旭儿和那个逆子现在如何?”
即便在这个时候,张士诚的偏爱的也有恃无恐。
这个当爹的有多双标。张士义心里一阵腹诽,嘴上回道:“旭哥儿在府中辅佐大嫂主持王府事务,以防府中生乱。皓哥儿听大嫂遣人来报,自坠马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前日幸得薛神医诊治,如今已然苏醒,身体也逐渐好转,只是这两日精神略有些古怪。”
张士诚想到他那不省心的次子,这次虽然身负重伤,但总算做了他生平仅见的好事,便没有在他“不肖”的二儿子身上多费口舌。歪了歪嘴道:“我四兄弟起事以来,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则死矣,但张家如果绝后,我等如何面对张家的列祖列宗!”
“那个逆子虽然一身的毛病,但是那天义救老儒一家,却表现地可圈可点。面对数十强敌,只攻一人。还有那种情况下,没有瞻前顾后,果断出手,是我们张家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