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瑟的年龄不符合角色可以靠化妆来弥补,演技却不行。
剧本在登记的时候已经发给她们了,伯莎真正露面的只有一段戏,戏份少得可怜,就那么空荡荡的半页纸,台词也只是几段嘶叫,不过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去看待,早两晚还把原作又看了一遍。
《简·爱》是一个发生在英国十九世纪的故事,描写的是女主角简·爱成为桑菲尔德贵族庄园的家庭教师后,与庄园的主人爱德华·罗切斯特相爱的故事。
当然,《简·爱》的本质并不只是一个爱情故事那么简单,但整体都在围绕着两位主角的感情线,故事的转捩点就在爱德华·罗切斯与简·爱举行婚礼之际,被揭发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已经有了一位妻子,这位妻子便是伯莎。
这一段戏便是罗切斯特带简上阁楼,向她坦露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因为他的妻子是一名疯子。
虽然戏份很少,但这不代表伯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事实上,她是原著里面的重要人物,作用贯穿了整个故事,只可惜在这部改篇电影里没有多少给她发挥的余地而已。
在海瑟点头之后,选角导演说:“你随时可以开始了。”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精神失常的人很容易大吵大闹,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原作也形容伯莎为“穿了衣服的野狗”,见到人就攻击,但海瑟并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伯莎。
她深呼吸一口气,久违的感到了名为紧张的情绪。
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在别人面前表演过了。算了算,她退出演艺圈也有五年,这五年里面她再没有拍过任何电影,过着十分枯燥的日子,甚至在街上散步的时候看见电影的海报,会想像海报上的女主角就是她。
进入面试室的那刻,海瑟随即回到自己只有十几岁时,不断去为电影试镜争女主角的那段光阴。
她的演技有变得生疏吗?海瑟不知道,但是她会全力以赴。
海瑟走到角落缓缓蹲下,数道目光戳在她的背上,她却毫不知情似的,数秒之后,她彷佛听见了不存在的声音,徐徐回头。
她望着前方的一片空气,忽然,她的表情从呆滞变得绷紧,混浊的目光一下子警惕起来,好像有什么人闯进了这片空间,侵犯到她的领域。
她死死的盯着“那个人”,如临大敌的站起来,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吟,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她的瞳孔在颤抖。
马克收起了玩味的表情,眼神凝重起来。
她从放空切换到紧张之间的转变顺畅自如,看不出一点“表演”的痕迹。
要知道,在陌生人面前扮演精神病所需要的勇气远比人们想像的多,必须抛开身段和心理包袱,何况海瑟·米歇尔平时是光鲜亮丽的模特儿,演伯莎所需要的心理建设绝对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建立起来。
可是,她入戏的过程太流畅了,马克甚至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时候入戏的,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她赫然就是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
长期缺乏正常社交的后果是,她的神经变得极度尖锐和敏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破裂。与其说她是猛兽,在她看来她以外的人都更像猛兽,她之所以伤害人,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别人伤害。
人们都视她为疯子,却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跟爱德华·罗彻斯特联婚不是伯莎的本意,那个年代的女人没有选择,父亲要她嫁她便嫁,哪怕是个素未谋脸的陌生人。
伯莎的家人用欺骗的手段,让罗彻斯特娶了有遗传精神病基因的伯莎,他知道真相后自然是恨透了梅森一家,就算他知道这不是伯莎的错,却也无法把她视为自己的合法妻子。
女人婚前靠父亲,婚后靠丈夫,罗彻斯特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伯莎尝试讨好他,可他并不把她当作人来看,尽管他极力隐藏,却藏不住他对伯莎的鄙夷,于是在长期的压抑后,伯莎在沉默中爆发,她发病了,变得狂躁甚至有攻击人及纵火的倾向。
然而罗彻斯特没有想过要拯救伯莎,直接把她囚禁在阁楼上。
本来还有救的,都被弄的没救了。
怎么疯狂不是演伯莎的重点,重点是那疯狂背后的痛苦及压力。
从原著中伯莎三番四次的从阁楼逃出去就能知道她没有完全疯掉——哪个疯子能这么精准的偷出锁匙并且潜入罗彻斯特的房间纵火?
只是没人关心没人陪伴的岁月磨灭了她的理性,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恨这个像囚禁犯人一样把她关在阁楼多年的男人,她恨这段婚姻,她想要逃出去,想置他于死地以终结自己的痛苦!
她看见穿着婚纱的简,那纯白的衣裳在刺痛着她的眼睛,十多年前她也像这般穿着漂亮的婚纱嫁给了罗彻斯特,殊不知那是恶梦的开始。
她不恨简,她只觉得简跟她一样可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这个冷漠又刻薄一样的男人,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交战,疯女人奋身向前扑去,她的膝盖重重的撞到地板,却丝毫不知,双手死死的捏着那团空气,她悲愤地嘶哮着,甚至每一根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都充满了无声的呐喊!
然后像是有什么人拉开她般,她的身体向后跌去,动作滑稽又笨拙,可等她爬起来之后,又是毫不犹豫的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和利爪──
其实剧本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在有人喊停之前,她一直在表演,一直在角色里面,彷佛已经忘记还有三个人在看着她,这片小小的空间就是她的阁楼,她就是伯莎·梅森!
“可以了。”选角导演开口。
海瑟抬起头来,此时长桌后面的三人都在用一种极奇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