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之中,也就只有她一人头还是抬着的。
廊外风雪席卷,扑的那道软帘簌簌乱飞。
天子视线在呈盘上停留了足足一柱香时间,这才慢慢收回。
众人不敢抬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从那平和到冷静的声音中,判断出天子眼下的心情,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帝王心,海底针。
指尖微动,那块红布轻飘飘而落,重新盖在上面。
“都先退下吧。”
众人捉摸不透,只急忙行礼告退。
直到踏上长阶,寒风一灌,这才意识到冷汗已经浸湿整个后背。安远侯扯着袖子,擦了擦额角,表情仍是惊魂未定。
天子这几年的气场,真是越来越压的人喘不过气了……回去得好好想想,这事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那盘金子还在案上摆着,尚芙蕖走过去看。她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了,确实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微侧过头。
陆怀已是喝完那盏清心茶,正坐在那儿凝神静气,面色平和,哪还有方才半分动怒的迹象?
“你觉得这些金子成色如何?”
他抬眸。
尚芙蕖道,“不如法。”
不管如何,只能是这个。
“诚然如此。”陆怀眸色渐深,“削之,其反亟,祸小。但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这个积弊已久的烂摊子,也是时候收拾清楚了。
从陆怀决意削爵起,这就是必然的结局。
但因往年受金随意,纵然有失了圣心的平阳侯府在前,大多数人还是没有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毕竟,贡金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次日,旨意下来,许多人还久久回不过神。天下太平之时,这位年轻的君主未及弱冠。
如今大辰日渐繁盛,陆怀却没有从前那样平心静气和好说话,反而越来越强势独断。
昔年立国之初,先王为赏有功之臣。以骍毛白马、珠盘玉敦为誓,大封侯爵。
之后又因蛮族之乱,连年国库浩烦,外忧内患,几任君王甚至推出入粟拜爵的做法。向朝廷捐赠一定钱粮,就能占到一定的位置,有罪者甚至还可以减免,相当是花钱领了一张先进个人荣誉奖。
放在当时或许是合适的,他们花钱买高兴,皇帝挣钱也高兴。可眼下,这些侯爵虽无实权,却已经泛滥。而且陆怀拔的不止是虚位,还有那些正儿八经的功侯。
誓约被撕毁,位置被以贡金不如法为由,翦除掉大半。尚芙蕖不由有些担忧。
“这一刀会不会切的太狠了?”
殿外风雪正紧,耳釜茶水正沸。她跪坐在案前,面容在那片热气中如烟似雾,“万一他们起了不满之心,宋党又趁机笼络的话……”
陆怀轻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你是关心则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