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经没别的选择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魏延修好码头和通上崖顶的石阶、然后等丰水季源源不断把粮食运进围城吧?
那样的话,他此前半年的工夫就白费了。
人都是有损失厌恶心理的,对于已经投入进去的沉没成本,总是舍不得放手。
夏侯渊又不是什么智者,他哪里会知道“沉没成本不能参与和影响重大决策”的经济学原理。
从心性的角度来说,夏侯渊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赌徒。
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
怕甘宁来增援断归路,那就做好提前预警工作,得知甘宁要来了就提前撤。
怕崖顶的敌军火力支援,那就让士兵们多顶大盾——反正夏侯渊估计,真要是两军陷入近战肉搏、争夺沙洲上的码头区,那崖顶的魏延军士兵,肯定也不敢乱丢大石头的。
到时候战线犬牙交错,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丢石头、滚木这种大规模无差别攻击,毫无准头可言,岂不是连自己人都砸死了?
最多防着崖顶的敌兵瞄准射击放箭,也就够了。
自以为把得失风险算明白,夏侯渊就雷厉风行地下令发起反扑。
当天他就调来几千士兵,凑了一些船只,准备抽空渡河去对岸抢夺码头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希望直接把崖底沿江的地方占住,把水寨直接抢了——
只要那里有足够的木头掩体,能不被崖顶的敌军放箭射到,那么士兵们就能长期站稳脚跟,魏延指望的码头也就永远化作泡影了,除非魏延派出近战部队下山肉搏野战反夺。
午后时分,得了夏侯渊交代的冯楷,就督促着几千步兵,抢渡到了对岸。
魏延部在悬崖底下的工地上,倒也时刻保持着上千施工的兵丁,看到曹军想登陆放火,立刻放下工具、抄起武器严阵以待,直接反推逼到江边。
曹军先头部队只能在齐腰深的江水中登陆,结果还立足未稳没能列阵,就被魏延的人半渡而击直接赶下河。
曹军只能在战船上用弓箭压制岸上的敌兵,魏延的士兵也赶紧后撤到崖底、离开岸边一箭之地,重新列阵。等曹军靠着弓箭掩护上岸了一些人后,再反推过来,又把曹军推下河。
夏侯渊和冯楷发现这样仓促定下的打法,确实犯了兵家大忌,只好放弃白天进攻,改为夜袭。
可惜后续的几次尝试,依然不顺利。
一来是魏延的士兵夜里也挺警惕,甚至能在崖顶上点起一堆堆大火、然后靠巨大的金属镜面对着江面反射,把江面稍稍照亮,至少能看到夜间有没有战船经过尝试渡河。
如此操作,给夏侯渊留出的偷袭时间窗口就很短了。
二来么,也是刘备军似乎消息传递很迅速。魏延在观察到夏侯渊的异动后,仅仅一天,甘宁的战船也出现得更频繁了,反复在嘉陵江渠江涪江汇合的三江口来回巡逻。曹军稍有冒头的举动,就被甘宁打回去。
这种一边倒的小规模碾压性战斗,过程也没什么可赘述的。
反正就是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夏侯渊的一切抢夺码头区的尝试都告失败。
做了那么多无用功不说,还导致曹军上上下下都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主帅之所以这么焦急,就是因为主帅发现大军强攻围城近半年、有可能会完全白干了!
敌方守军已经掌握了一个新的渠道,可以一直运入获取军粮。主帅就是因为要千方百计掐断这条渠道,才带着大家屡败屡战!
原本曹军二月初的时候,士气还挺高涨的。大家都觉得虽然熬了几个月,但前途很有盼头,再坚持坚持,把魏延饿死,就出头了。
但现在,这个悬在驴子面前几个月的胡萝卜,突然被撤走了,曹军上下,哪里还有精气神可言?
就好比中学体育考试的时候,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动的体渣,只能做曲臂悬垂憋够秒数。原本体育老师还拿着秒表给你倒计时,结果就在读秒快结束的时候,体育老师把秒表撤了,告诉你这把不算数。
这种节骨眼上,全靠一口气吊着、下巴都被单杠勒到快断气的体渣,还不得瞬间心态爆炸?
这就是曹军将士此刻的真实心态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