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怨袁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馀人。
——《史记·梁孝王世家》
在汉景帝废立皇后、改立太子之事,除了当事人栗姬、王娡和馆陶公主刘嫖之外,当属梁王刘武对此事最为关切。
当初,汉景帝有意无意给梁王刘武透露出,将要立他为皇位继承人后,刘武便一直对皇位心心念念,正是因为这个期待,在吴楚叛军西进之时,同为诸侯王的梁王刘武才会拼尽全力抵挡叛军;也正是因为以储君自处,梁王刘武才会在叛乱平定后,帮助济北王刘志上书求情,才会对平叛有功的李广等人进行奖赏。
然而,让刘武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叛乱平定之后,汉景帝不知道是忘记了当初的承诺,还是有意为之,转头便将长子刘荣立为了太子。
虽然汉景帝对于梁王刘武在“七国之乱”中的表现,给予了大量赏赐,但对于本就富裕的梁王刘武来说,这些赏赐又如何与国之储君,未来的皇位相提并论。
人就是这样,当一件东西本不属于你的时候,即便这个东西再诱人,你顶多会有艳羡之心,却很难升起据为己有的心思。可是,一旦这个东西的主人对你说,未来会把这个东西给你,后来却又给了另外一个人,即便这个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你,却仍然难免有失落之感,就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丢失了一般,更会因对方的食言而愤怒,储君之位之于刘武便是如此。
在刘武看来,汉景帝此举无异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而回想朝廷的削藩举措,以及汉景帝给自己的承诺,梁王刘武甚至怀疑汉景帝所说的传位给自己,彻彻底底就是一场骗局,只是为了将自己绑在朝廷这辆战车上,让自己帮助朝廷抵抗叛军。想到这里,梁王刘武心中更为愤怒。
不过,梁王刘武心中纵使有千般不满,但在七国叛乱已经平定,诸侯王实力大损的情况下,他已经没有了与朝廷叫板的资本,更不可能凭借梁国对抗朝廷。面对太子之位已定的情形,刘武即使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选择接受。
此前连年入朝的梁王刘武,因为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自此以后却是连续数年不再入朝,更是在出行仪仗等方面公然僭越,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当有人将梁王刘武的违规违制之事上奏朝廷后,知道弟弟因何生怒的汉景帝,因为心怀愧疚,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再做惩处。
如此连过数年,直到汉景帝七年(前151年)十月,梁王刘武才再度入京朝见景帝,自觉对梁王多有亏欠的汉景帝,对刘武那是极尽恩遇,就连刘武上书请求留在京师,汉景帝也予以了恩准。
然而,就在刘武入京朝见的次月,随着太子刘荣被废,却让梁王刘武再次看到了希望。
不过,刘武虽然觊觎皇储之位,但这种事情怎好自己去说。为了成为储君,刘武又想到了母亲窦太后,想着凭借着着这一个多月来与母亲的朝夕相处,以及母亲对自己的疼爱,试图让窦太后尝试去说服景帝刘启,将自己立为储君。
窦太后对于梁王刘武自然是极为宠爱的,但“兄终弟及”这种事情,毕竟与汉朝礼制不符,窦太后因此也从未如此想过,更多是从情感和物质方面给予这个小儿子恩赐,以示宠爱。
正因如此,即使此前汉景帝主动提到此事,她虽然因为刘启和刘武的兄友弟恭而高兴,但也没有过多过问此事。也正因如此,在汉景帝食言立刘荣为太子的情况下,窦太后也从未提出异议。
如今太子刘荣被废,再加上此前汉景帝的确提过立刘武为储君之事,以及刘武的苦苦哀求,窦太后这才决定问一问刘启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此,窦太后在长乐宫设家宴邀请刘启,母子三人一边宴饮,一边说着贴心话,席间刘武不断向窦太后使眼色,希望母亲替自己说话。
虽说家宴只有窦太后和刘启、刘武三人,但毕竟事涉储君之位这种大事,窦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宴席快要散去,窦太后这才隐晦的说道,“我听说殷商的制度是亲其兄弟,周朝的制度是尊其祖先,其道理是一样的。在我百年之后,就将刘武托付给你了。”
汉景帝听到此话,有些疑惑的看着窦太后,以为母亲只是让自己日后善待弟弟,便连忙应道,“是”。
家宴之后,汉景帝在回宫途中不断回想窦太后席间所说的话,始终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回到宫中之后,便立即派人召集袁盎等精通经学的大臣,将窦太后所说的话向他们复述了一遍,询问他们的看法。
袁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回答道,“太后的意思,是要陛下将皇位传给梁王。”
汉景帝仍然有些疑惑,表示何以见得?袁盎便解释道,“殷商的传统是亲其兄弟,所以是兄终弟及;周朝的传统则是尊其祖先,所以是父死子继。殷商的传统崇尚质朴,质朴就效法上天,亲其亲人,所以传位于弟。周朝的传统崇尚华美,华美就效法大地,尊是敬的意思,敬其本原,所以传位于长子。周朝的制度,太子死废,立嫡孙。殷朝的制度,太子死废,立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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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又问道,“那么,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
虽说储君乃国之根本,但这种事毕竟涉及到了皇族家事,他们这些大臣不好参与过深,此前窦婴以外戚身份议论此事,结果都惹得窦太后大为恼怒,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外臣。因此,听到汉景帝的询问,大臣们全都低头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殿内一时间静的可怕。
袁盎低头沉思片刻,抬头偷瞄了汉景帝一眼,见皇帝仍然凝视着自己几人,这才硬着头皮说道,“我朝的制度是效法周朝,而周朝是不能立兄弟,应当立儿子。正因如此,《春秋》才会指责宋宣公,宋宣公不立儿子而传位给弟弟宋穆公,宋穆公去世之后,又将君位归还给了兄长宋宣公的儿子,然而宋穆公的儿子认为自己才应该是父亲的继承人,结果因此爆发君位之争,宋穆公之子杀了宋宣公之子,最终引发国家大乱,祸患不断。因此,《春秋》中说:‘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