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刘邦时常以人子之礼拜见父亲刘煓,便已经让人觉得不妥,以至于刘邦不得不将父亲尊为太上皇,然后再执人子之礼,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在极为重视孝道的古代,父子之礼尚要让位于君臣之礼,更何况是兄弟关系?
当然,帝王有时候确实需要体现出“仁厚”的一面,但必须在拥有绝对不可冒犯的威严下才行,否则“仁厚”便变成了“仁弱”。
西汉初期,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地区不过三分之一,而诸侯王们却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此时的皇帝显然不具备对诸侯王展现“仁厚”的实力。
要知道,自从叔孙通制定汉朝礼仪以来,当时的人们对于尊卑秩序背后的政治话语权,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如果今日在宴会上,让齐王高了皇帝一头,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只要诸侯实力足够强,哪怕是皇帝也要忍让?当然,或许齐王刘肥并没有这么想,但却并不代表其他人不会这样想。
因此,当刘盈出于谦逊让出上首之位,而刘肥并无拒绝之意便落座后,刘盈并未察觉到其中有何不妥,而吕后的脸色却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吕后并未选择当场翻脸,而是命人斟了两卮酒,摆在刘肥的面前,命令齐王刘肥向自己敬酒。吕后此举当然不是有意为难齐王,而是试图通过此举,再度重审朝廷与地方诸侯的君臣关系,意思是哪怕你诸侯王实力再强,该低头时还是必须低头。
然而,刘盈并未看出其中的深意,眼见兄长刘肥起身敬酒,便也连忙起身,与刘肥一起向吕后敬酒。
刘盈此举,无疑是将自己这个天下之主,摆在了与刘肥这个诸侯王同等的位置。吕后见状,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开始逐渐变得阴冷,起身打翻了刘盈手中的酒,一言不发,转身拂袖而去。
齐王刘肥见状,看着手中的酒杯,心中顿时惊恐万分,不敢继续待下去的刘肥,连忙以醉酒为由告辞离去。
回到府中,刘肥脑中不断浮现出宴会上的情形,同样出身低微的他,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结果越想越不对劲,想到被毒杀的赵王刘如意,刘肥便怀疑吕后是不是也要以毒酒毒杀自己,只是因为害怕连同刘盈一同毒死,这才打翻了他手中的酒。
想到这里,担心不能活着返回封地的刘肥,心中满是忧虑和恐惧。
齐国内史士见刘肥坐立不安,遂向其询问了事情经过,刘肥没有搞清楚其中的缘由,但出身齐地、精通儒家思想的内史士听完刘肥的讲述,却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症结,遂对刘肥说道,“吕后并非想要杀大王,只是因大王对皇帝不敬,担心威胁皇权罢了。”
刘肥经过内史士的一通解释,这才搞明白了内中缘由,便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化解呢?”
内史士遂献计道,“吕后只生有皇帝和鲁元公主,她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无比疼爱。大王您坐拥七十多座城邑的封地,而鲁元公主却只有几座城邑作为自己的食邑。如果您能够将一个郡的封地献给吕后,以此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吕后定然很高兴,而您也展现了对朝廷和皇帝的忠诚,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了。”
刘邦当初为了确保刘氏江山的稳定,在分封刘姓诸侯作为皇室屏障的同时,还在白马之盟留下了“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的祖训,意思是说哪怕黄河细的如同衣带、泰山被磨的泰山消磨的像磨刀石一样小,你们的封国也会永远安宁,让对你们的恩泽延及后代。在该祖训之下,各诸侯国便如同国中之国,朝廷对于诸侯国的一切事务都没有了管辖权。
如今,刘肥为了自保,便按照内史士的建议,将城阳郡献给了鲁元公主作为汤沐邑,而这一举动便等于打破了刘邦的祖训,将诸侯国内的土地管辖权又交还给了朝廷,使得朝廷可以用诸侯国的封地作为封赏。刘肥此举不但表明了自己没有异心,重申了诸侯国与朝廷的隶属管辖关系,甚至还给了朝廷一个大大的甜头,吕后对此自然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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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齐王刘肥如此懂事,吕后自然也不会再迁怒于他,为了缓和双方的关系,吕后再度邀请刘肥入宫赴宴。刘肥不知吕后怒火是否真的消退,哪里敢再度入宫,只得再度使出装病大法。
吕后见刘肥如此惧怕,对其戒心更为削减,遂表示自己不日将亲自前往刘肥府中探望。
数日后,吕后出宫前往刘肥府上,刘肥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讨好吕后的机会,连忙命人在府中设宴款待吕后。
席间,吕后和刘肥相谈甚欢,对于刘肥主动献出封地之举大为赞赏,并谦虚的表示齐地乃是太祖所封,鲁元公主虽是自己所生,但却没有任何功劳,哪里好意思受此大礼。
刘肥倒也豁得出去,心想既然选择了认怂,倒不如怂到底,便向吕后表示这有何难,自己愿意遵鲁元公主为王太后,自己献地给王太后,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刘肥此话一出,就连吕后也是被吓了一跳。鲁元公主作为刘肥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乃是同辈,如果刘肥将鲁元公主尊为王太后,岂不是等于自降一辈,将自己降为了刘盈和鲁元公主的子侄辈,自然对皇位更加没有了威胁。
在刘肥有意放低姿态讨好吕后的情况下,吕后自然不会再追究刘肥当初的过失,席间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众人纷纷尽情痛饮,就连吕后也不免多饮了几杯,一时间宾主尽欢。
数日之后,刘肥请求归国,吕后自然不会再予以阻拦,刘肥这才顺利归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