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令名将至此传(上)(1 / 2)

雅莱丽伽犹豫了几秒,站起来向着燃烧的黑虹走去。她知道那儿不是安的方向,但她得确定枯叶夫人、姬藏玉和乌头翁的下落。

“你去哪儿?”那孕妇拉住她的手问。

雅莱丽伽察觉她的手心滚烫,抓握的力道又稳又重,一点也不像个刚生完孩子的普通女人。

她直白地告诉妇人自己的目的地:“我要回那里去看看。”

“那是魔鬼的地方。你不该回去。”

妇人劝说着,语气友善而真诚。雅莱丽伽猜测这是因为自己帮助她生下了那个奇怪的婴儿,或许妇人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盟友。但她却没有类似的体会,她只感到心烦意乱,想要尽快弄清楚牢中其他人的生死。

“我必须去。”她对妇人说,“我会找找你孩子的下落。”

说这话时她并不悲观,相反觉得那婴儿活下来的可能性很高,毕竟他被抱在姬藏玉的怀中,而眼前燃烧着的铁髅虹显然和姬藏玉有关。除非那少年的计划是跟乌头翁同归于尽,否则他总不至于把自己也一起烧死。

尽管理论如此,雅莱丽伽仍想亲眼确认事实。她坚决地表达地自己的意向,并建议妇人带着那三个僧侣离开。可这会儿妇人也不干了,她抹抹脸上的汗水与污渍说:“我跟你去看看。”

雅莱丽伽以为这实无必要。她可以顾好自己,但不代表还能兼顾一个刚生完孩子的虚弱母亲。她向妇人保证自己会尽量替她寻找到那个婴儿,结果妇人却不以为然地呸了一声。

“我不需要那个小怪物。”她说,“他是魔鬼的崽子。你听到他那笑声了吗?那声音直叫我发抖。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魔鬼播撒在我身上的毒种,我可不想再见他第二面。我跟你过去是为了找找看那个长角的,我得搞明白他说我丈夫的话是真是假。现在那些怪胎没心思顾我们了,说不定他会被人打断腿呢。”

她的声音流畅、清楚,粗鲁中甚至带着点自信,几乎让雅莱丽伽以为自己面前换了一个人。不久前这妇人还奄奄一息,此刻却反倒精神焕发,用不着雅莱丽伽搀扶就主动站了起来。她抓起地上的一把草叶,像没事人那样粗糙地擦了擦自己下体的污渍。

雅莱丽伽猜测这是玉瓶里的液体造成的,而妇人自己却坚信这是因为魔鬼的种子脱离了她的身体,她便马上恢复了过去的健康与精力。雅莱丽伽不打算和她争论,而是向那三名僧侣简单说明了他们的处境,建议他们暂且隐蔽起来,随后便和妇人一起搀扶着走向裂峰。

翠光弥漫空际,云层中闪烁着零散的亮点,像是自由飞舞的星辰。炎风与火云覆盖了整片山区,犹如传说中的焚星之日降临。

那道黑虹在翻滚的翠云上若隐若现。它表面的窗棂与格栅被火光映亮,像鳞片般冰冷地闪烁着。当灼热的风吹得雅莱丽伽视野昏花时,她感到两峰间横贯的并非一座铁铸的死物,而是某种巨大狭长的怪虫、毒蟒,或者是飞龙。

她们花了许久才走到近处。空中险恶的氛围没有丝毫缓和,而焚风变得更加危险剧烈。雅莱丽伽闻到一种焚烧尸体般的焦臭味,浓烈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浑身是汗,濒临虚脱,简直像是刚从井里捞上来。

妇人的情况跟她差不多糟糕。“我们不能再过去了。”她气喘吁吁地对雅莱丽伽说,“这地方被诅咒了,那些魔鬼要被上天惩罚。瞧瞧天上那些亮点,那肯定是被派来消灭他们的天使。我说咱们还是别过去,好姑娘,省得被那些魔鬼连累。天使是公正的,不过再好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我们肯定不能和魔鬼为伍。”

雅莱丽伽没说什么。她从妇人的言谈大概揣测了对方的信仰,幸运的是对方至少没对她的角说什么,那对于两个萍水相逢的落难者而言就足够了。

她继续坚持着往前进,直到皮肤因为灼伤而微微发痛,不得不躲到一片凹岩后稍事休息。这时她们已靠近悬挂黑虹的裂峰,大约是下方千米的位置。雅莱丽伽总算分辨出那些高处翻滚的翠云并非水雾,而是裹挟着无数光点的白灰。

重重灰云的后方是裹在一层薄焰中的铁髅虹。它的轮廓因为炎热而扭曲,但依旧横贯于裂谷中央。上面的枯树根已化为零星的白灰,而铁刺也在烈火中慢慢变形弯曲,朝着下方的深渊滴落。

雅莱丽伽发现虹桥顶部坐着一个小如豆粒的影子,正低头俯瞰着下方稀疏零星的铁雨。那一点朦胧的红色令她感到胸中的分量陡然而轻。她从凹岩里跳出来,竭力冲着那个方向招手。

他们的距离太遥远,重重飞灰又严重地阻碍了视野。在好几分钟里那个影子都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或许是没留意到她,也可能是刻意无视了她。可雅莱丽伽还是坚持在灼烫的风中招手,她心中有一种难以解释的自信,告诉她这事儿总会有个结果。

桥上的影子立了起来,然后在桥边纵身而下,如羽毛般轻盈坠落。最终姬藏玉踩着朦胧的红烟,满脸不高兴地落到她面前。他的右手还抱着那个反踵的婴儿。

“何事?”他问道。

雅莱丽伽端详他的样子。姬藏玉身上没有血口或灰斑,就连被护卫们割破的衣袖也奇迹般恢复了。除了空空荡荡的左臂,他看起来简直毫发无伤。她暂时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办到的,但那并不妨碍她感到一阵开心。

“你的头发又乱了。”她轻摇着尾巴说。

姬藏玉把婴儿交给她,然后伸手抓抓自己头上。他头顶的一绺头发桀骜地翘了起来。雅莱丽伽也帮他按了两下,结果却适得其反。

她只得暂时放弃,对姬藏玉说:“你需要固发剂。”

姬藏玉有点困惑地盯着她。看来他从没用过此类物品,雅莱丽伽不免感到有点跃跃欲试,只可惜现在并非讨论发型的良机。她低头瞧瞧那怪异的婴儿,发现他此刻仍然醒着,用没有眼白的漆黑瞳仁观察着周围,却没有再发出惊悚的怪笑。

“乌头翁在哪儿?”雅莱丽伽问道。

“逃了。”姬藏玉说,“回头找他。”

雅莱丽伽从未觉得乌头翁是个愿意轻易死去的人,但姬藏玉的回答也很出乎她的意料。少年的语调显示出他对乌头翁的生死并不那么感兴趣,于是她紧跟着又问道:“枯叶夫人呢?还有那些狱卒?他们还在里头?”

姬藏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跺了跺脚,从足底生出一团鲜艳的红云。在雅莱丽伽反应过来前,她和妇人已经被那层无形的云雾带向空中。

焚风与灰烬随着红云逼近而散逸,他们朝着燃烧中的黑虹直上,最后落到左侧的裂峰上。在某处避风的立岩下,雅莱丽伽看到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影子躺在那里。他们遍体鳞伤,衣衫褴褛,是关在铁髅虹下层的囚徒,而在立岩凌空的另一侧则挂着和雅莱丽伽十分相熟的狱卒们。

他们被那条白色的绳索绑串在一起,倒悬于万丈深渊之上,像串瘦长的葡萄般摇摇晃晃。雅莱丽伽趴在红云上细细点数,发现除了萨缇外的每个人都在这里头。这些牢房配件们如今成了姬藏玉的俘虏,大多数正狂怒地咆哮,少数则在冷冷地喝斥,试图叫所有人配合起来,停止那让人反胃的晃动。

这一切骚乱止于红云的飞近。当姬藏玉面无表情地坐到立岩顶上时,狱卒们都安分下来,同时竭力把脑袋朝上扭,想看清楚绳索的主人会怎么对待他们。

“嗨,美人。”其中一个狱卒干笑着和雅莱丽伽打招呼,“你现在看起来气色不错。”

雅莱丽伽趴在岩体上,将上半身探出去看着他们。她冲这头曾经想吃掉她脚趾的半犬魔微笑,用尾巴勾住吊着他们的绳索,缓慢而恶意地推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