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年八月初三,开原军主力抵达金州卫港口。
登州派遣的运兵船早早等候在各个码头,登州水营召集近千水手,协助开原军登陆威海卫。
八月初四,金州卫港外海面,樯桅如林、白帆如云。
火兵们像不知疲倦的蚂蚁,在大营与码头间来回奔走,将火炮、粮草、武器铠甲搬上福船。
登州水营一名千总不停旁边催促,闻香教已进入登州地界,这几日便要攻打文登县城。
刘招孙只得雇佣周边复州、金州的卫所兵,过来帮忙运输,以加快进度。
在每人半两银子的报酬下,周边卫所的百户千户们率领黑压压的卫所兵,涌向金州码头。
这些辽南卫所兵,个个衣衫褴褛,比宽甸、抚顺的卫所兵惨多了。
平辽侯率领一众文武官员在港口站立,各营把总大声指挥战兵和火兵加快运送物资登船。
袁崇焕望向前面一个身材佝偻的军户,发现这人竟连鞋子裤子都没穿。
孙传庭久在辽中,对辽南卫所了解一些,低声道:
“辽中还好,复州金州这边,土地贫瘠,两个卫所都常年拖欠军饷,军户名下的田地都被军头占去,前年辽南大旱,复州有些地方,百姓相食,好多军户卖儿鬻女,逃亡山东了。”
刘招孙摇摇头,挥手打断,这类悲惨故事他听过太多,不想再听了。
这些身材瘦弱的军户,干起活来颇为卖力,很快便搬完物资,怯怯的到各营把总那边领银子。
康应乾抚掌大笑道:
“刘大人用的那是那招啊。”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齐齐朝康巡按望来。
康应乾故作高深道:
“当年在宽甸,刘总兵给朝鲜兵发饷发粮,让他们安然渡过鸭绿江,以至人心归附,这才有今年三月在朝鲜的势如破竹····”
“今日让卫所兵一睹我军容之盛,将来开原军进军辽南,必然也会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刘大人这一千两银子,花得值!”
刘招孙呵呵一笑,他都没想到这么多。
两百艘大小福船、鸟船满载士兵和战马,劈波斩浪向山东威海驶去。
刘招孙乘坐的是一艘大号福船,船长近三十米,船体如同一座楼房,全船可容百人。
舰首装备有佛郎机炮六门、碗口铳三门,迅雷炮二十门。
福船两侧皆有护板,扎着密密麻麻的茅竹,下层装有压舱石,中间一层住人。
从金州卫至威海卫,顺风只要两日。
上百人挤在狭小的船舱中,憋屈烦闷,二十上下的毛头小子,时间长了难免摩擦争斗。
各营把总旗队长拎着木棍,挨个打人,忙前忙后维持秩序。
开原军军律森严,不过对这种普通打架斗殴,只要不是故意欺凌,并不怎么约束。
士兵是暴力的代表,过于压制就没有血性,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很多战兵都是第一次见到大海,都觉颇为惊奇,对着碧海蓝天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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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船中层一间靠近船尾的小房间里,烛火如豆。
平辽侯与安远将军坐在一张案几前。
金虞姬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炯炯有神望向夫君。
刘招孙手持一份登州地图,就着摇曳的烛火,手指地图上标注的城镇河流,口中喃喃自语;
“大汶河,辛各庄,羊台镇,黄县、栖霞、文登·····登州竟这么大!两万人投进去怕是不够。”
金虞姬见官人一脸认真,不忍打断他思绪,在旁默默注视。
福船驶入渤海深处,船身摇动越来越厉害。
外面忽然响起砰砰敲门声,刘招孙头也不抬,大声道:
“进来!”
低矮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阵咸腥的海风充斥整个房间。金虞姬一阵恶心,忍住没有呕吐。
“刘总兵,难得有兴致秉烛夜读,甲板上有点凉,进来看看,你们,不介意老夫吧!”
康应乾瞟了眼戎装打扮的金虞姬,朝她微微抱拳,安远将军位列三品,与康巡按品级不相上下。现在康应乾再也不敢随便叫她朝鲜丫头了。
金虞姬一言不发,康应乾不觉尴尬,自己坐了下来,见到平辽侯手中的登州地图,正准备开口说闻香教乱民之事,却听刘招孙道:
“也不知这袁可立好不好打交道,想起这个,就有点头疼。康监军可熟悉此人?”
康应乾轻抚胡须,一脸从容道:
“袁可立是万历二十年进士,生性耿直,敢于任事,能力不在熊廷弼之下。当年他在苏州做推官,不顾巡抚反对,力主平反冤假错案,由此天下闻名。”
康应乾嘿嘿一笑,故意卖关子。
“刘总兵可知,这位袁巡抚当年救过谁?”
刘招孙愣了一下,放下手中地图,颇感兴趣道。
“啊,救过谁?”
“此人就在你我身边。”
刘招孙对袁可立很是陌生,对他的生平没什么了解,只知道此人好像协助过东江镇袭扰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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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熊廷弼到袁应泰,每次自己立功后和文官打交道,总会遇到些不顺之事,仿佛成了一种规律。
以至刘招孙现在心里有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