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镇魂瓶,永不分(1 / 2)

这名悍勇的后金兵没有逃走,而是选择留下和巴牙剌一起战斗。

刘招孙望他一眼,策马疾驰,两边交错而过,苗刀劈头砍下。

后金兵举起狼牙棒格挡,兵刃撞击,迸发出点点火花。

燧发短铳一声爆响,格挡苗刀的后金甲兵倒在了地上。

刘招孙收起短铳,迎着篝火火光,发现苗刀又多了道缺口,用来砍人是不成了。

金虞姬生前说过,她喜欢这把苗刀。

收刀回鞘,举目四望。

察哈尔骑手呼啸着,从白杆兵战阵前掠过,一路往西追击那些溃逃的两黄旗甲兵。

他们在马背上呼喊着刘招孙听不懂的蒙语,一路狂飙突进。

两黄旗的溃兵被他们追到浮桥前,甲兵和包衣挤在狭窄的浮桥上,争抢着朝南岸逃去。

察哈尔骑手们从容不迫的在后面射箭。

有些人直接策马跳上浮桥,挥舞马刀朝对岸杀去。

这些亢奋的蒙古骑兵甚至站在马背上对巴牙剌射箭。

刘招孙望着他们疯狂的背影,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一脸兴奋的李昱辰纵马上前,大声道:

“大人,蒙古人真是神勇,士气如虹,一路将鞑子追到南岸去了,桥上好多后金兵都掉进河里,不知要淹死多少狗鞑子。哈哈哈!痛快!”

刘招孙眉头皱起,问道:

“蒙古人士气为何突然如此旺盛?”

李昱辰和林丹汗麾下几个台吉相处了一段时日,对这些蒙古人了解颇多,对刘招孙解释道:

“大人,他们是过去抢银子的,两黄旗和正蓝旗的银子布帛都在南岸。刚才他们抓了个镶黄旗牛录额真,审问知道的。”

“人为财死。”

刘招孙微微叹息,忽然道:

“咱们的人先不要过去,南岸还有几万后金兵,刚才只是打败了两黄旗能夜战的甲兵,后金主力还在。”

李昱辰听了嘟噜道:

“大人,骑兵营如此骁勇,还怕什么后金?一鼓作气,把其余四旗也灭了。”

刘招孙看他一眼,摇头道:

“骄兵必败。骑兵营七八百人,加上白杆兵,三千不到,小胜一场,你就要去灭五六万建奴?”

“勇气虽然可嘉,只是时机还不成熟,等战兵赶到再说,快去对岸,让蒙古人退回来!”

李昱辰一脸不情愿。

“快去!这是军令!”

刘招孙说罢,也不多解释。

他吹响竹哨,召集骑兵营集合,围歼那些还在顽抗的巴牙剌。

两黄旗的巴牙剌共计五百多人,是这次夜战的核心。

第一轮神火飞鸦攻击后,他们就开始组织弓手对明军进行反击,接着便遭受第二轮、第三轮打击。明军的这些火器威力不大,真正被炸死的人并不多,不过对军心士气造成的影响却很大。

等明军骑兵开始进攻后,巴牙剌便命令弓手进行还击,骑兵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很不适应,明军不计伤亡的冲击,在死伤无数后终于在大阵薄弱的侧翼撕开一个缺口。

接着,那支让各旗都闻之色变的土司兵从夜幕中出来了。

白杆兵成为压垮两黄旗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并非全部甲兵都掉头逃走,最后有八百多悍勇之辈留下,选择与明军血战到底。

刘招孙很清楚,如果不把这一千三百多人消灭,等到努尔哈赤调集重兵,南北夹击,他就会被建奴包饺子。

两黄旗精锐虽然溃败,然而浑河南岸至少还有四万后金兵。

这些后金兵不能夜战,肯定会死守不出,等待天明再反杀开原兵。

刘招孙计划先将北岸这支巴牙剌消灭,再去东门解救浙兵。

最后,与浙兵合兵一处,和后金决战。

哪怕不能战胜后金,他也要让努尔哈赤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

刘招孙打马来到白杆兵阵侧翼,秦邦屏正率白杆兵与巴牙剌血战。

白杆兵排成严密阵列,用白杆长枪一步步将白甲兵向浑河逼去。

面对一心复仇,凶悍善战的白杆兵,面对无从突破的白杆枪战阵,巴牙剌手中的长斧重刀作用不大,他们投出一波飞斧铁骨朵杀伤前面一排白杆兵后,便失去了有效攻击能力。有人用重箭射击,旋即被逼近的长枪刺成蜂窝。

在杀红眼的白杆兵面前,一些绝望的巴牙剌直接转身跳入浑河。

只有少部分白甲兵幸运突破包围,逃到浑河对岸。

刘招孙还在犹豫要不要把骑兵全部压上去帮白杆兵尽快扫清残敌。

这时,南岸蒙古人忽然传来一片惊呼。

刘招孙策马望向南岸,只见数千林丹汗骑手,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之中。

一片火把组成的海洋中。

正蓝旗的甲兵阻断浮桥退路,将这些冒进的蒙古人全部堵在了南岸。

他们过桥时便失去了建制,队伍混乱不堪,突然遭受袭击,又一溃千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招孙不能不管这支坑爹的盟友。

因为林丹汗承诺亲率四十万大军增援浑河,明日便到。

小主,

他不能不救林丹汗的人。

四十万没有,四万总该有的。

刘招孙很清楚,打到最后,这支骑兵是能左右浑河血战的生力军。

“李昱辰,赶紧派骑兵过桥策应蒙古人,冲杀正蓝旗甲兵,让他们撤回来!”

“大人,派多少骑兵过河?”

“全部!”

~~~~~~

浑河南岸,正黄旗中军大帐。

从城东赶来的戈士哈站在帐外,询问一脸阴沉的佟养性。

“大汗又在和萨满议事?”

“不是大萨满,一个宁古塔来的师婆(巫婆),带着个邪气古怪的瓶子,说是能镇魂····”

戈士哈颇有些不悦,急道:

“我家主子有急事,要禀告大汗!”

佟养性面带愠色,淡淡道:

“什么事也不上大汗镇魂重要!大汗连北岸的刘招孙都不管,你们两红旗攻打浙兵的事,先等着!”

中军大帐。

努尔哈赤盘腿坐在东南位置,抬头望着师婆取出的日月星辰龙蛇镇魂瓶,沉静问道:

“此物真能收魂于瓶中,免得它窜出来作怪?”

从遥远的北方苦寒之地赶来的一个神秘师婆正在为后金大汗镇魂,今夜她要祛除一个辉发恶灵。

师婆身穿神衣,头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盘腿坐在西北角“塔了兰”(神位)位置。

她年逾古稀,弯腰驼背,海东青羽毛制成的神衣彰显着她的神力,她的眼睛向浑河水一样浑浊,却能洞悉阴阳世情。

“大汗,若想镇住这个少年鬼魂,还需要一物。”

“什么?”努尔哈赤望向师婆。

“汉人尼堪的心肝,要活的,活着挖出来。”

努尔哈赤对以杀止杀的信仰并不反感,点了点头。转身对贴身戈士哈道:

“去杀一个包衣。”

片刻后,热气腾腾的心肝被送到师婆面前。

师婆双手捧着心肝,鼓盆而歌。

“呜呜呜呜!”

“嘻嘻嘻嘻!”

她将那个从上古莽荒时代留下的镇魂瓶放在白布上。

人血在白布画下邪神的形状,师婆忽然大声念动咒语。

在努尔哈赤眼中,布上的邪神渐渐成形,化作金光附在那个雕饰龙蛇邪神,镶刻符咒?字的日月星辰镇魂瓶上。

这位师婆法力远在萨满之上,今日请她来镇魔,是请对了。

师婆忽然精疲力尽,过了好久才恢复神色。

努尔哈赤看她一眼,忽然道:

“如果,朕想镇住更多恶鬼呢?”

师婆讷讷望向后金大汗,混浊的眼神露出畏惧之色。

“朕要镇住明军恶魂!”

“白杆兵、浙兵、辽镇,还有·····还有刘招孙和他的开原兵。”

“大汗需要镇多少亡灵?”

“八万。”

“所有胆敢反对朕的尼堪军队!朕要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师婆陷入沉思,她佝偻着腰背,望向浑河黑夜。

浑浊的眼眸里,无数亡灵挣脱苦难大地,缓缓升向天空。

她猛地睁开眼睛,眉间的褶子舒展开来,长长喘了口气,大汗正目光炯炯望向自己。

“大汗,若要震住这些恶灵,需一个更大的法器。”

“更大的法器?”

满身鸟毛的师婆伸出枯树老手,身体朝北,匍匐在地跪拜。

“浑河。”

“浑河。”

努尔哈赤微微一笑,重复说道,他得到了神谕。

“神所言,正合朕意,朕明日会剐了刘招孙,把他和他部下的心肝投入浑河!”

“还有沈阳城中,所有反对大金的汉人!”

“大汗英明!”

师婆奉承了几句,忽然,在她浑浊不堪的眼眸中,映出那个破脸的辉发少年,他爬在大汗背上,凑到努尔哈赤耳边,嘴巴一张一合,低声咒骂着什么。

师婆张大嘴巴,不敢说话。

她望着大汗走出大帐,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昏了过去。

两名戈士哈急急赶来,向大汗禀告东门战况。

“大汗,小贝勒于半个时辰前率巴牙剌攻克东门,斩杀辽镇二百二十三人,没有俘虏。主帅毛文龙率残部向北逃窜,镶白旗旗主已派人追击!必要斩了毛文龙人头!”

“镶红旗、正红旗与浙兵鏖战,浙兵火器犀利,两日不能攻破。大贝勒派骑兵轮番骚扰,已经消耗完他们炮子,奴才过来时,两红旗白甲兵正在突入车营。大贝勒说,日出之前,必能攻下,主子还要奴才恳请大汗,破阵之后,不要俘虏,全部斩杀这股浙兵!”

努尔哈赤微微点头,东门攻陷,城外的浙兵便成了一支孤军,浙兵所长者,火器而已!如今他们火药用完,力战两日,早已力竭。很快便会被代善攻下。

只是那个逃走的毛文龙,虽然有些将才,却不能为大金所用。未免可惜。

此人明明是个辽镇将官,却要和熊廷弼为伍,还带头对付丁碧李如桢。

毛文龙这般被明国朝廷蒙骗,甘愿做万历的走狗,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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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觉得汉人尼堪委实可恶,。

往日定下的治国方略,也该重新调整了。

以后那些对大金无用的汉人,可留,亦可不留。

努尔哈赤望向北岸,嘴角浮出淡淡微笑,和半个时辰前相比,北岸打起的火把又稀疏了些。明军的攻势越来越弱。

不过那支倔强的骑兵还在继续冲击浮桥,区区一千人竟敢和正蓝旗、两黄旗的精锐对杀。刘招孙真以为自己可以以一当十啊。

“多死一些才好,刘招孙最好也死,朕要用你们的心肝,祭祀浑河法器······”

后金大汗自言自语,想象着天亮以后,北岸明军彻底覆灭的场面,也不知刘招孙的心肝到底是什么样子,他想亲眼看看。

努尔哈赤神色不变,转身望向跪在地上的佟养性,这个奴才已经等了很久。

佟养性咬住食指,努力让自己不再抽泣。

他从一名逃回来的正黄旗巴牙剌那里得知。

兄长佟养真黄昏时分在北岸战死,死前还让刘招孙砍了脑袋,尸身遗弃荒野,战马将兄长尸骸踏成了肉泥,连块囫囵肉都没有。

佟养性不知道,抚顺佟家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刘招孙下手如此狠。

“大汗。”

佟养性缓缓抬起头,脸上神色极为平静。

“奴才昨日便曾建议,让正红旗、镶白旗调集兵马,一举攻灭刘招孙,大汗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努尔哈赤眼神一变,这奴才从来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想到佟养真刚被人杀死,大汗忍住怒火。

“此事朕自有决意,你不必多言。”

佟养性不顾努尔哈赤不悦,继续高声道:

“大汗,刘招孙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眼下科尔沁人已无战心,叶赫骑兵摇摆不定,两红旗镶白旗被浙兵拖住!正白旗镶蓝旗都在北边,一时回不来,咱们现在账面上有十万大军,其实堪战者,不过四万而已!”

“刘招孙必须尽快灭掉,不管他有三万兵马还是三千!这狗贼是个祸害!李永芳是他害死的!丁参将是他害死的!奴才兄长是他害死的!八贝勒和四贝勒也是被····”

佟养性被兄长惨死刺激,说话丝毫没有顾及,直到最后几句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连忙停止。

自从莽古尔泰死后,大汗性情大变,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这些天,几位高级包衣不知所为何事,就会惹得大汗暴怒。

奴才们都希望,这个师婆能灭掉辉发恶灵,让大汗重新变回原先那个处变不惊谋定后动的英明汗。

佟养性跪倒在地,匍匐着身子,不敢抬头。

努尔哈赤缓缓扶起这位汉臣,盯着佟养性的脸,神色平静:

“佟额附,听闻你幼时丧父,是兄长将你养大成人的,你把兄长视为父亲。你们兄弟感情至深。你放心,佟养真为大金战死,忠勇可嘉,他是个好奴才。朕会好好抚恤,绝不会让忠臣志士寒心!”

佟养性眼圈红润,磕头谢道:

“谢主子洪恩!奴才替佟养真亡灵谢过主子!奴才以后赴汤滔火,也要杀光南蛮子,给主子分忧!给大金立功!”

努尔哈赤微笑着扶起佟养性,对他语气平和道:

“汉人也不用全部杀死,像丁参将这样的仁人志士,就要好好重用。”

“佟额附,朕知你心中伤悲,朕的两个儿子,八贝勒和四贝勒,也是被刘招孙害死的。刘招孙这狗贼,朕不会让他就这样轻易死去!

“鬼神之说,皆是妄谈,朕岂不知?”

佟养性抬头望着大汗,满脸恭顺,听大汗接着说下去。

“朕本天命,又何须听神棍神婆鼓唇弄舌。不过,今日这师婆说的有些道理,她说,要给明军做个大发器,这法器便是浑河。”

佟养性没听过什么浑河法器,正要询问个究竟。

却见努尔哈赤拍案而起:

“镶蓝旗五千甲兵离沈阳四十里,正在加速赶来,还有正白旗三千人马,也快到了。刘招孙杀了大金这么多忠臣志士,该他偿命了!”

“浑河,就是他的镇魂瓶,他和他的乌合之众,会永世不得超生!”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伸手从貂皮五采龙纹袍袖里,摸出那个爬满龙蛇异兽的日月星辰镇魂瓶。

佟养性看那瓶子一眼,怯怯的退后一步,隔着很远,也能感到这瓶子的邪性。

他低下头,不敢看后金汗。

不知是不是因为镇魂瓶在起作用,佟养性觉得大汗的声音变得更加雄浑有力。

“朕不让正红旗镶白旗调兵,就是让他们全力攻打浙兵,尽快灭掉浙兵,不给刘招孙任何翻盘的可能!”

“朕这里,还有正蓝旗一万人马,两黄旗剩余一万甲兵。刘招孙自作聪明,绕了个大圈子,从开原跑到铁岭,又来攻打沈阳,自以为瞒天过海,想和朕一决高低。”

“那,朕便成全他,给黄台吉和莽古尔泰报仇!给你兄长报仇!”

努尔哈赤抬头望向北岸,明军骑兵的火把已经消失不见,刘招孙的骑兵停止攻击,接受了他们失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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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中,

困扰大汗多年的嗡嗡声终于消失不见,破脸少年的魂魄也化作一缕青烟,被缓缓收入镇魂瓶中。

“刘招孙,你也一样,朕要让你和这少年一样,被凌迟处死,还要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佟养性呆呆望着大汗,看着他一个人将镇魂瓶打开,又把它盖上,不知自言自语在说什么。

~~~~~~

刘招孙回头望了眼北方,北方离他很远。

左臂传来剧烈疼痛,若非锁子甲挡住,他这只手怕已被长斧斩断。

他们在浮桥上和后金兵冲杀半个时辰,只为掩护那群要钱不要命的猪队友。

率领一千真夷甲兵冲过浮桥,用长斧劈中刘招孙左臂的牛录额真,此刻正躺在河滩上,微微抖动身子。

刘招孙拔出匕首,给他脖颈补上一刀。

杀死牛录额真后,他疲惫到了极点,坐下休息。

一千五百多残兵,歪歪斜斜靠在河岸上,周围地上黑压压一片后金兵尸体。

李昱辰倒在刘招孙身边,盯着暗夜星空,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