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听我一句劝,和熊廷弼撇清关系,新皇登基之日,便是他的死期,没人保得了的,”
刘招孙还想询问谁在背后指使弹劾经略大人,这时,瓮城甬道那边,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京营的人全部跪下迎候,魏忠贤止住话头,急急向刘招孙叮嘱了几句,便朝卢受那边去了,刘招孙转身连忙朝甬道那边迎娶,他知道必是内阁重臣来了。
周围开原战兵立即战好队列,康应乾和几位京官也朝那边走去。
一位身形佝偻、行动迟缓的高级文官,在一群文武官员的簇拥下,穿过左安门瓮城甬道,缓缓朝刘招孙这边走来,刘招孙一眼望见熊廷弼跟在那文官身旁,身材高大的熊蛮子在一群文官中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走在最前面那个慢悠悠的驼背文官,官服前胸镶嵌着一块飞禽补子。
因为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是一品仙鹤还是二品锦鸡。
此时周围一众四、五品的京官齐齐跪下一片,正四品的康应乾也跪了下来,还扯了扯刘招孙衣袖,刘招孙不敢怠慢,连忙也跟着跪倒在地。
“这便是方首辅,此次熊大人经略辽东,便是方大人举荐的!和此人结交好了,以后辽饷就够你用了!”
康应乾一面抬头笑吟吟望向对面走来文官,一边给刘招孙暗授机宜唠叨没完。
老态龙钟的方首辅终于走到刘招孙面前。
方首辅挥手推开两个搀扶自己的下属,也不看前面跪倒一地的文官,径直上前就要扶起刘招孙。
“末将开原参将刘招孙,拜见首辅大人!”
刘招孙望着他蹒跚身影,正在担心方老爷子会不会摔倒,只见方从哲已是兔起鹘落,猛地上前抓住刘招孙手臂,将他扶起。
“快快请起!果然一员猛将!”
方从哲中风歪斜的嘴巴微微抖动着,上下打量刘招孙一眼,仰头望着刘招孙身上的山文甲,哈哈笑道:
“啧啧啧,这几日看兵部发回塘报,还以为是张飞樊哙一般的武将,没想到如此俊秀,想那潘安嵇康在世,亦不过如此啊!”
这两个月和各位上官接触下来,刘招孙对这类说辞早已麻木,不过今天这话是从堂堂大明首辅口中说出,还是让他受宠若惊。
刘招孙又要跪下,被方从哲拉住,他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大声道:
“首辅大人过誉,末将岂敢自比嵇中散,只以嵇延祖(嵇绍)为楷模,努力杀贼,报效国家耳!”
周围文官听到这话,纷纷朝刘招孙望来,方从哲身后几名国子监的贡生更是露出诧异之色。
在场众人,只有熊廷弼、康应乾微微点头。
这也难怪,没人会相信,一个把总出身的武夫,还知魏晋风度,知竹林七贤,还要效法嵇康之子嵇绍,以血肉之躯为君主挡箭。
方从哲胡须抽动,望向刘招孙的眼神稍稍又有了些变化,他回头望熊廷弼一眼,转身笑道:
“哈哈,本官早听熊大人说,说刘参将你年纪轻轻便文韬武略,儒释贯通,颇有古君子之风,不是寻常武夫所比,果然,果然。”
刘招孙还要谦虚几句,方老爷子一把抓住他手臂,压低声音,作心腹状道:
“刘参将,原本想让你部多休整两日,你进城也看到了,那些乱民还在闹事,兵马司锦衣卫忙碌,不得闲,耽误不得,明日便让你部到午门宣捷,圣上会在午门城楼观礼,”
方从哲说罢,抬头微微笑着望向刘招孙。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寒暄,眼前这位年轻参将便给方从哲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方从哲虽秉承程朱理学道义,然平日也喜竹林之游,尤其在遇上万历这样的“勤勉明君”,这些年又卷入东林楚党浙党纷争,早已身心俱疲,颇向往魏晋风度,幻想摆脱这泥潭困境。
小主,
所以聊到魏晋风度,一下子便觉得和这武人拉近了距离。
实际上,在神宗怠政、经济繁荣的晚明时代,文人们的追求已不再只是积极入世,有人沉迷于天主教,有人潜心研究西方科学····
当然,像康应乾那样汲汲于权力,甘愿充当毒士的文官,绝对算是大明官场上的异类,不过这和康大人的早年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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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清早,天刚蒙蒙亮,左安门旁边的瓮城中,明军号鼓响彻城头。
三百开原战兵在千总邓长雄、王二虎的指挥下,像平常一样开始列队训练。
三百战兵披甲持枪,军容严整,所有动作整齐划一,站在城墙上望去,感觉所有动作像是一个人完成的。
这便是刘招孙平日严酷治军的成果,单是从气势上,开原兵就要比很多大明军队强。
除了巡夜的锦衣卫和兵马司,此时大部分京营的士兵还在梦中,他们被瓮城中的喊杀声惊醒,站在城墙上呆呆的望着,一些军官对着刘招孙他们指指点点。
方从哲年老体衰,不能早起,昨日不怎么和刘招孙打交道的卢受,今天早早赶来,带着一群小太监,魏忠贤却是不见了踪影,刘招孙颇为这个大哥担心。
卢受现在虽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统领东厂,然而明眼人都知道,此人不是皇上心腹。
卢受资质浅薄,没有党羽,后来被魏忠贤取代,也在情理之中。
上次御史弹劾杨镐,他未能及时反应,采取反制措施,给皇上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万历对他更不信任。
昨日刘招孙入城,卢受未能和方从哲一起迎接这位辽东来的献俘参将,便能说明一些问题。
此刻卢大太监站在城楼上,望着刘招孙麾下人马,他判定这支兵马气势不在京营边军之下,战力不逊色于浙兵土司兵。
卢受想到自己时日无多,新皇登基,他这掌印太监便到头了,此时更想结交刘招孙这样的地方军头,万一将来自己被发配出京,也好有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