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有疼痛,但也有一种发现了新生事物的好奇。他大张着嘴,开始嘎吱嘎吱地咀嚼自己的血肉,于是,那疼痛和好奇迅速地转变成了一种贪婪。
那东西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竟然毫不迟疑地将手一把塞进了嘴巴里,开始不停地咀嚼。
卡托·西卡留斯陡然升起一股呕吐的冲动。
然后,是愤怒。
他几乎要为此疯掉了,他从未如此愤怒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如此疯狂。直到现在,直到他亲眼目睹这个怪物顶着他的基因原体的面貌行如此堕落亵渎之事
他嚎叫着扑过去,把格斗刀插入了那东西的胸膛。它却没有反抗,只是倒在地上,不停地咀嚼着自己的肢体,对胸膛上的伤势视若无睹。
西卡留斯的愤怒更加旺盛了,他用双手握住刀,把这个远比他高大的巨人开膛破肚,热气腾腾的内脏一股脑地涌出肚腹,鲜血喷溅而出。
西卡留斯不管不顾地拔出刀,然后开始不停地挥刀。他一直挥到自己双手僵硬,手指颤抖,衣服也被鲜血彻底淋湿方才罢休。
而这个时候,那东西早已失去了生命。它湛蓝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嘴巴里塞满了血肉,身上满是刀伤.
西卡留斯颤抖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吞噬着空气,流着血,但没有流泪。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或者是已经疯了。
——
罗伯特·基里曼觉得自己要疯了——或者是已经疯了。
他站在一个大厅之内,他脚下是破碎的骨头,染着血,在光照的作用下变成了一种近似花瓣的粉红色。当然,还有其他东西。比如内脏,肢体,牙齿,半身
数不清的人类残骸被堆积在这里,令人作呕,而其上残留的那些痕迹则足以令人疯狂。
那些痕迹是啃食的痕迹,是某种远超凡人尺寸的生物留下的咬痕。从痕迹来看,它的牙齿非常平整,咬合力也很强。
它曾经待在这个用于提供给民众聆听当日奥特拉玛新闻简报的大厅内,然后把所有人统统杀光。
或者是吃光。
没有差别,这两件事不存在先后顺序,大概率是同时进行。
那么,这个东西.这个敢于在马库拉格之耀上作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是恶魔吗?还是某种类型的异形,或是他们的老对手,虫族?
答案不是这些选项中的任何一个,答案是一个应该被排除在外的名字,一个光耀的,被人信赖且奉为英雄的名字。
罗伯特·基里曼。
他低头看向自己脚边,那边对着一滩还冒着热气的碎肉。
在半分钟以前,这摊碎肉属于一个顶着他年轻时面容的怪物。这个怪物用着他的脸,将他的人民活生生地啃成了四处散落的骸骨.
基里曼杀了它,但这于事无补,被它吃掉的人们回不来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是,它这样的东西,不止有一个。
从前,罗伯特·基里曼只有一个,现在却不同了。现在,根据众多的目击报告来看,有很多个顶着他的脸的东西正在马库拉格之耀上游荡,并犯下他想都不敢想的恶行。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若要得到答案,就必须使用基里曼奉行的一条准则,他认为,任何事都可根据蛛丝马迹进行追根溯源。在过去的一万年间,它曾经被多次验证。
这一次,它同样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罗伯特·基里曼的记忆开始往回退,一直退到八十二个小时以前。
那是三天半以前的事情,他通过自己书房内的星语法阵和突然回归的卡里尔·洛哈尔斯进行了一次谈话,在这次谈话中,他信赖的这位教官向他提及了他在考斯上的某些发现。
于是,在短短的两个小时后,基里曼便下达了一条命令。在这条命令的作用下,有许多条消息被传递至了他的办公室,到了最后,它形成了一个名单。
名单上一共有六个人,他们都死在了马库拉格之耀号上的一间审讯室内,由基里曼亲手所杀。直到死,他们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十二个小时以后,基里曼向全船广播,他们将航向考斯然后,就是现在了。
基里曼闭上眼,深呼吸,将思绪放缓了,开始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寻更多能够帮助他找到真相的东西。
他嗅闻着人类鲜血的气味,耳边却忽然响起了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的声音。
那只肃穆的乌鸦当然不是真的存在于这里,他只是一个幻象,是基里曼用自己的思维能力塑造出的一个影子,旨在用来帮助他。
“你疏忽了。”披着漆黑长袍的科拉克斯毫不留情地说道。
“和艾瑞巴斯扯上关系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简单过,他甚至有能力派人到你的船上来传播这个宗教,你却只是下令将教徒收押处死,并将这几个所谓的教宗带来问询?”
“是的,我知道你找来了他们的身份报告,那上面写着他们何时登船,以及生平简介,事无巨细,每一件大事都被你手下的官员牢牢记录。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和最不可靠的东西,其实都是人心?”
基里曼低声回答:“我不相信他们能在我的眼皮之下渗透至此,我的双眼现在已经能看清最轻微的混沌污染,万年来从未有过失手。”
“而且,在事发之后,在航行的过程中,我就将每个涉事的人都召集来过,我在议事大殿内审查了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没有问题,这是我亲眼所见。”
科拉克斯摇摇头。
“那么,罗伯特,你的双眼就骗了你。”
基里曼紧闭双眼,在幻想中凝视着他的兄弟,等待着他的下文。
“伱能看见混沌的污染,是因为它带着恶意,从古至今都是如此。至高天内的生物或许并非都对人类怀揣恶意,混沌却必定如此。”
“你陷入了思维定式,你以为混沌还会在一万年后继续按照它们的老方法做事。而我要问你,罗伯特,倘若那些人并未与混沌接触呢?”
“倘若他们真的是全身心的信仰你,并在被欺骗的情况下一无所知地认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会让你得到帮助呢?”
“你要如何才能在一个人全身心都信赖你的情况下,反过来去察觉到他们身上并不存在的所谓恶意?”
基里曼沉默,不答。
“我在用事后的推论反过来拷打你。”群鸦之主平静地说。“而正恰好就是你所需要的东西,对吗,罗伯特?”
“是的。”马库拉格之主沙哑地说。
“那么,你现在应该明白自己最应该做什么事情了。又一次,你被悔恨所包裹,这无能为力的感觉和你亲眼目睹考斯流血,马库拉格毁灭,泰拉破碎,父亲死去时的情景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的。”
“你痛苦吗?”
“是的,我很痛苦。”
“但你不能痛苦。”科拉克斯说。“悔恨无用,苦痛无用,记住我的话。无能为力者永远只能怨恨自己,想要逆转局面,你需要做得比这更多。”
他的身形开始消散,直至成为虚无,随后,从基里曼的记忆中走出了另一个人,一个披着保暖用羊毛毯的老妇人。
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昔日挺得笔直的脊背如今早已弯了下去。她看着罗伯特·基里曼,脸上毫无应有的慈爱,只有一片严肃。
她什么也没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基里曼看着她,在现实的世界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两名全副武装的鹰面武士。
他们是常胜军,这一从军团时期延续至今的职位和当初已经大相径庭,但他们依旧担当罗伯特·基里曼的私人卫队。
“大人。”
“何事,奥达罗斯?”基里曼以平静的语气回问道。
“战团长传来消息——”被称作奥达罗斯的常胜军顿了顿,方才说出后半句话。“——我们有超过一半的引擎已经失灵。”
基里曼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于是奥达罗斯方才继续开口。
“战团长还发现,我们和许多层甲板都失去了联系,有人启用了您设计的应急措施,将各层甲板之间分隔了开来。我们无法再直接探查其内情况,索尔·英维克图斯一连长已经动身前行,他打算恢复我们对它们的掌控。”
“很好。”基里曼说。除此以外,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他提着赤诚短剑转过了身,朝着大厅的出口走去,胸膛中的铸炉正在沸腾咆哮,烹煮苦痛。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正在转变,悔恨与苦痛这二者融合在了一起,然后是自我厌弃与疯狂之怒。在铸炉的跳动中,它们合为一体,成为了一种崭新的,此前从未在世间出现过的东西。
基里曼感受着它,平静地踏着满是尸骨的走廊,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内。
平民们的哭泣声在他耳边萦绕,一些人看他的目光则已经变得不同,他们是亲历怪物来袭还能存活下来的幸运儿,但是,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些东西被改变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应对,迟早有一天,这种东西会变成仇恨。
他站定脚步,将剑归鞘。他的战甲上萦绕着血腥之气,这和办公室内的古色古香完全不搭。这里还是万年前的模样,帝皇与康诺王的塑像仍然待在书柜上方,一者闭目,一者睁眼.
罗伯特·基里曼凝视着他们,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从腰间武装带上拿起自己的头盔,将其佩戴而上,进入了马库拉格之耀内部的通讯频道。
“这里是罗伯特·基里曼,我直接对全体船员讲话。”
“你们所看见的东西不是我,它们什么也不是,不过只是混沌制造出的另一次阴谋。它妄图以我的面貌混淆你们,使你们恐惧我,使我成为怪物。”
“但我绝非非人之物,我乃帝皇忠诚的第十三子,我发誓成为人类的忠仆,此誓无物可破。我是汝等之坚盾,汝等之利剑,我将永远站在汝等身前,至死方休。”
“现在,我对极限战士讲话。”
“我授权使用致命火力。”
他结束讲话,平静地摘下了头盔,就在此刻,他脚下却亮起了星语法阵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