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是很重要的。
没有食物,一个人的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就无从谈起。实际上,若是不能饱腹,衣冠楚楚的文明人也会在一段时间后变成残暴的野兽。
换句人话来说,哪怕是诺斯特拉莫的复仇凶魂,也是需要吃饭的。
他现在毕竟不是真的鬼魂,哪能不吃饭呢?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了卡里尔的斗篷与黑发,幽魂蹲在另一端,正面带茫然地望着下方。若他不执行任务,多数时间都是这个表情。
不过,一个一岁半的孩子,就应该拥有这种表情,不是吗?
通常来说,高楼边缘的石像鬼是个很好的观察点,可以俯瞰到下方的诸多景色。然而,相应的,你选择了它,就也要承担它所带来的寒冷。
所谓高处不胜寒,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卡里尔深吸了一口气,从面前的一个塑料餐盘里拿起了一大团黑色的粘稠物质。它看上去像毒药或下水道里的不明物体,而它吃起来嘛......
说实话,有时候,卡里尔宁愿自己还是没有味觉。
幽魂转过头来,他看见卡里尔的表情在一阵艰难的吞咽后逐渐从严肃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扭曲。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歪了歪头。
“你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幽魂不解地问。“而且你总是吃。”
“因为我是个普通人——再者,我也没有改善伙食的条件,我们没钱,幽魂。”
卡里尔艰难地咽下了卡在喉咙里的玩意儿,如此回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我需要吃饭,而且每天最起码都得吃一顿。不像你,三天吃一顿就够了。”
幽魂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没在卡里尔的话里听出恶意,顶多只有一种淡淡的嘲弄,这嘲弄甚至还是针对卡里尔自己的。
况且,幽魂自己也的确是三天吃一顿。
卡里尔闭上眼,叹了口气——营养膏糟糕的味道让他几欲呕吐。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六个小时的工作,而这就是他在短暂的休息时光中所得到的小小报酬。
他清理了那栋顶层装有空气过滤器的大楼,除去少部分无辜之人以外,内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腐败的官员与他们从帮派请来的打手和保镖。
卡里尔杀了他们,但没有将他们藏起来的钱分发给那些穷人。他驱散了他们,又放了一把火将所有的钱烧干净了。
这种钱......平民们不能拿,也最好不要拿。
“你还要吃吗?”幽魂问。
“当然......珍惜食物是种美德。”卡里尔答道。
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很想吃。
实际上,他现在非常庆幸这种营养膏在被水泡过后会变成粘稠的流体。如果是另外一种的话,那他还可能需要生把火。
那种淡黄色的营养膏硬的像块板砖。刀砍不坏,水泡不软,想生吃那种东西,除非你是城外的锯齿兽,能咬烂钢铁。
然而,锯齿兽有的是人吃,它们可不会吃这种玩意儿。
“为什么不吃老鼠呢?”幽魂皱着眉问。“如果你担心病菌,你可以取出内脏,然后用火把它烤成焦炭。”
卡里尔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幽魂,别告诉我你最近还在偷偷的抓老鼠吃,我明明每隔三天就会去拿很多营养膏回来!”
“......营养膏不好吃,老鼠好吃,而且老鼠......很大。”
幽魂扭过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还有,它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出没的,抓住几只就能吃得很饱......”
“那不是你吃老鼠的理由!”
卡里尔严肃地说,同时用手指抓起了一把黑色的粘稠物质,传回来的触感让他的腹部有些抽搐。然而,他还是就那么吃下去了。
甚至没有犹豫。
再怎么难吃,这东西也是食物。而且,在诺斯特拉莫这种鬼地方,它相对来说已经算得上干净了。
“可是,我觉得,老鼠比营养膏要好上一点,卡里尔。”幽魂犹豫地劝说。“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老鼠。”
“......你给我记住,幽魂,你是人!而人是不吃老鼠的!”
“你说谎,我知道很多老鼠的烹饪方式,如果人不吃的话,谁会发明这么多种让它们变得美味的方式?”
幽魂一边说,一边砸了咂嘴,似乎想要靠想象力复原出他脑海中的那些老鼠菜肴。
“我没说谎。”
还有,创造你的那个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卡里尔难以置信地皱起眉。
他为什么要往你脑子里塞老鼠的烹饪方式这种知识?
“但是,那些老鼠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
幽魂说道。他蹲着,略带憧憬地扭过头,看了一眼石像鬼下方的景色。
霓虹灯一如既往地分裂了天空,不远处有车辆轰鸣而过。他们所蹲踞的这只青铜石像鬼很幸运,还没有被酸雨腐蚀。
幽魂很喜欢它,正拿手摸它的头,感受着那种规整。
他的体温也在逐渐温暖这只石像鬼,渐渐地,摸上去的地方也就不再那么冰冷了。这种正反馈让幽魂开始不亦乐乎地加长了手掌停留的时间。
卡里尔注意到了这一点,凭借对幽魂习性的了解,他知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的好几天,幽魂都会选择在这里开始俯瞰了。
他的行为天真而幼稚,一如一个孩子会做的那样。
而卡里尔知道,在这份天真的表象之下所隐藏起来的,是一个只需要时间成长起来就能颠覆整个世界的怪物。
至于幽魂的话,他则没有再回答,卡里尔很怕自己的想象力在这个不该发挥的时候起作用。
吃营养膏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折磨了,如果还要让他在吃营养膏的时候想象烤成焦炭的老鼠......或者是被剥了皮的清蒸老鼠......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们呢?”幽魂突然问。
他的问题终结了卡里尔的想象,这让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