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唐军左路军占据的营垒之中。
尸体焚烧带来的焦臭气味不断从一个大坑中向四周弥漫。
程武用麻布遮住口鼻后正费力砸着麾下战死士卒焚烧后剩下的大块骨殖。
他的身旁,张破军也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不止他们两个,石头敲碎焚烧后骨殖的声音在大坑周围响个不停。
不多时,程武面前的一些大块的骨殖就都已经敲碎,他小心翼翼地将敲碎成小块的骨灰捧起并用手不断遮盖着,尽量不让他们随着夜晚的微风飘散。
直到他将骨灰全部倒入自己盛放粮草的数袋中系紧后,才转头瞅着还在认真敲打的张破军。
“我的旅战死了三十七个,伤十七人,算上火兵还剩下五十个能动弹的脑袋。”
张破军头也不抬,他的身子因用力的缘故不断晃动着。
“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四十多个脑袋吧。”
程武将甲胄卸下,将数袋捆在身上后说道:“拨云的骨殖,你我可要保存好了,回去还要完完整整交给舍利吐利摩伯父呢。”
张破军手上的动作稍稍停滞,随后又敲了起来。
程武将甲胄穿上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抚摸着甲胄内的数袋说道:“明明有伤,非要顶上去,你倒是走得轻巧,还要我们兄弟二人将你扛回去。”
张破军听着程武的话手上愈发用力,最终他手中那块坚硬的石头也因他用力砸在地上而断成了两截。
鲜血顺着他那已经看不出肤色的手上汨汨地留下来,一滴一滴落到舍利吐利拨云的骨殖上,他连忙将手放在衣服上抹了抹,似乎是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本就与泥土混为一体的骨殖。
张破军最后也终于将骨灰收入数袋中缠在腰间,等他披甲后,便呆呆地坐在地上,与盯着大坑中燃烧的火焰看了许久的程武一同望着大坑。
中军大帐中,诸将正在汇报一日的战况,放眼望去,除了章义、裴彻以及几名守在章义身旁的羽林军外,所有将领都已经挂彩。
司马昭猜对了唐军左路军的情况,而唐军的实际情况远比司马昭推测的还要糟糕。
只剩下八千人不到的唐军左路军如今已经没有预备队可用,连伤卒都已经在白天的战斗中派到了寨墙以及寨墙缺口处。
数十名将校战死,其中不乏都尉这种执掌偏军的中层军官,连王承道的羽林军也在白日的战斗中折损了一名都尉,一名校尉,三名旅帅,这里面还有云中郡公舍利吐利摩家中的独子。
而这还不是唐军所需要面对的最大困难。
他们的粮草已经告罄。
脸上被流矢划了一道口子的程亦对章义说道:“陛下,我军粮草最多还能坚持一日。”
章义自然清楚他们的粮草数量,因此他并没有显得很慌乱,他沉吟一会儿后问道:“马匹还有多少?”
程亦抱拳说道:“回陛下,所有驮马牲畜已经全部宰杀充作军粮,伤了的战马也已经宰杀,只剩下羽林军的两千匹战马还没有动。”
说着,他便看向了一旁披膊少了一截的王承道。
王承道见程亦看向自己,也知道程亦打得什么算盘,他便干脆对章义说道:“陛下,这两千匹战马是末将特地留下用作事不可为时突围所用,万不能轻动!”
程亦沉声说道:“如今粮草已尽,没了粮草,就算有两千匹马也难逃敌军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