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石穿?”
章义眉头一皱说道:“立国以来,行科举、整饬吏治、均田、与民休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为了削减世家豪族的影响,可他们依旧未能根除。”
“就在你我谈话之际,恐怕青州还不时有民乱发生吧!”
裴彻沉默不言,而章义则话锋一转说道:“你既然不曾改变,那就该记得,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平定南方!”
裴彻回答道。
章义点点头对裴彻说道:“可你我如今都已经而立之年,自二十郎当岁起事至今,十余年,我们也才初定北方,平定南方又要多少年?”
章义起身说道:“南方陈、蜀两国一个凭着横江天险,一个具有岭南崇山峻岭以为依仗,比之一马平川的北地,何其难也。”
“你我还能等得起靠着我们施行的那些政策让北方彻底与我们同一条心吗?”
“难不成,我们要把南征这件事留给后辈?然后我们带着未竟全功的遗憾入土吗?”
章义越说越激动,他最后猛地一拍桌案。
“天下治平!天下治平,天下未曾全在我手,何谈治平?一条横江把天下分为两半,只要南方还有人一刻不忘北进之事,这兵戈就停不下来!”
“这种情况下,你让我如何跟那些缩在黑暗中的蛆虫去勾心斗角!”
“还是说,你能够保证在我们全力清扫北地世家积存百年有余的影响时,南边的陈、蜀不会突然发难?”
“你等不起,我也等不起,两面受敌是兵家大忌,这点我懂,你难道不懂?”
章义敞开心扉与裴彻说着他一直憋在心中的话,这一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敢单骑夺门的勇悍少年。
他撤下了自己帝王的面具,撕开了自己好不容易学会的伪装,他迫切地希望这个自己越来越疏远的知己能够体会自己心中的想法。
裴彻只是淡淡地看着章义。
许久后,他起身对章义一拜:“陛下,臣知晓了。”
章义的胸膛起伏着,他看着裴彻,突然长出一口气说道:“天行,这些话,我在面对沉烟时都不曾吐露,可对你,我却是没有半分隐瞒,我与你虽是君臣,可也曾经是朋友,是知己。”
.......
裴彻在傍晚时分离开了承天殿。
他在走的时候,看向章义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平淡。
章义的话他本是一分都不曾相信的,但是他还怀着那个少年时的慷慨激昂,因此他选择了相信,他选择了相信这个他注视着一点点长成的参天大树。
昌隆四年正月初六。
裴氏尽数北归,他们回到了那个被付之一炬的青州故宅。
次日,裴瑾进青州户部司司丞。
此诏一出,朝中哗然。
青州户部司司丞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官职,可裴瑾担任这个官职带来的,却不仅仅是一个官职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裴氏重新进入了官场,意味着许多藏在暗处的世家豪族将要重新浮出水面。
朝中官吏大多都经历过那个堪称黑暗的时期。
前朝旧事在他们眼中仿佛昨日,而裴氏在前朝的所作所为,他们还记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朝中上疏请章义收回诏命的奏疏多如牛毛。
可章义不为所动,还同时又任命了数个世家豪族的子弟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