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等人赶出来的这一套改革,看似并不彻底。
但却最为适合此时大明的国情,也是最有机会推行下去的。
换种说法,就是能够让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部分人,受到麻痹,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让他们慢慢接受,而后慢慢改变。
张居正已经不是少年郎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主导的改革不彻底,但他也相信,此时的皇帝陛下能够察觉出自己的不彻底,但,他却是在铺改革的这条道路。
皇帝陛下还很年轻,他还要在天子的位置上,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
他有很多的时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而朱翊钧没有反对张居正保留三品以上官员的部分特权,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明白,在这个时期,想要做出彻底的改变,几乎不可能完成。
大同,可能在未来会成为现实。
但在此时的大明,没有他实现的土壤。
天高皇帝远……
这一句话便能说明一切。
原本一直紧张的张四维,在听到张居正最后的这段话后,心里面却是松了一口气。
说白了,他是朝廷的重臣,让他缴纳税银,他是能接受的,无非就是每年交给朝廷几十两银子,但,若是让他的儿子们,也要参加徭役,他是断然不能接受的。即便这个徭役可以用银钱来填补,也不行。
因为这已经涉及到了身份,体统,以及家族的颜面……
当然,张四维的心理,也是朝中一大部分的人的真实心理,他们当了官,为朝廷办事,为天子办差,总是要有特殊性吧。
而徭役最能体现这个特殊性。
海瑞实际上是有些不满意的,若是之前的他,只怕早就开喷了,可有所改变的海瑞,还是选择了忍耐下来,因为他知道,若是此时自己还要质疑,那新政的推行便遥遥无期,不管如何,先让朝廷动起来。
只要动起来,一切都好说。
皇帝陛下的话音落后,张居正又开始说了最为重要的一条。
那就是税收制度的改变。
“陛下,这第四条乃是征收税银之变革。往昔我朝征收税赋,品类繁杂,粮食布帛等物皆入其中,然转运存储之际,折损巨大,且核算不便,易生舞弊……“
“臣曾有以银代物之议,未得陛下允准。今臣思之,可许以铜钱、白银并行之法征收税银……”
“若是百姓家中铜钱也不足的话,百姓或以家中所余粮食按市价,兑给官府,由官府出面将粮食出售,朝廷只收铜钱,白银,如此,既可便利于民,使其缴纳税赋更为灵活,又可减少折损,使国帑充盈。”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不过,他还是没有开口,让张居正继续往下说。
“陛下,还有这第五条,便是考成法于新政推行中对官员之约束,考成法乃朝廷为整饬吏治、督促官员勤勉政务所设。若有官员对新政阳奉阴违,或公然反抗,致使新政难以推行,此等行径实乃误国误民。当依考成法严究其责,轻则罚俸降职,使其知敬畏,重则罢官削籍,以儆效尤。唯令官员皆恪尽职守,积极推行新政,方能保新政畅行无阻。”
朱翊钧心中清楚。
不管是如何的改革,首先对付的都是人。
在此时的乾清宫中,就有张四维这样一个大地主存在。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张四维说道:“哼!若有那等不知好歹的官员,定要严惩不贷。张爱卿,这新政细则,朕大体知晓了,朕决定可行,朕的东阁大学士,你如何看……”
张四维一听,脸色一变,便赶忙出列道:“陛下,臣觉得可行。”说到这里,张四维略有停顿,又怕自己的回答太过苍白,而后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当晓谕天下,使百姓、官员皆明了新政之要义……还需遣专人巡查各地,确保新政落实无误,若有违规,及时纠正惩处。”
他原本以为,张四维会扭扭捏捏呢,没想到软的这么快,没有一点挣扎。
“如此甚好,海爱卿呢,觉得如何?”
“陛下,臣觉得可行,但臣还是想问,什么时候才能推行。”海瑞抬头看向了站在他前面的张居正。
朱翊钧也同样把目光放到了张居正的身上。
“陛下,内阁筹备已然完成,三日之后,可召大朝会议事,当文武百官之面,奏陈新政。”
朱翊钧点了点头:“朕也觉得该开始了,对了,朕对那个铜钱,白银缴纳赋税呢,还是有一些疑问,冯保……”
“奴婢在。”
“将西苑工匠所铸的那些币,拿出来让众位大人们看看。”
“是,陛下。”
冯保便从御台上走下,朝着内殿走去,不一会儿,冯保便端来了一个木盘,红布上面摆放着十几枚铜币,一枚较大的银币,一枚较小的金币。
这个东西,朱翊钧在万历四年的时候,便一直在铜,银,金这三种材料不停的调试,搞了一年,终于有了最终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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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时候,朱翊钧觉得要很是艰难,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他身边聚集的可是技术最为精湛的工匠。
他的要求,工匠们竟然完成了。
而后有专业的人算了一笔账后,与市面上流通的白银兑换,朝廷并没有吃亏。
冯保端着木盘最先到了张居正的身前。
张居正看向木盘,眼神之中有些许惊讶。
“众位爱卿都围上来看看……”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开口说道:“这些东西啊,朕在西苑跟着治钱的工匠们搞了一年呢,朕一直想着,银钱要统一,可如何统一,朕心中没有多少底气,但朕明白,有了这个想法,最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把钱币给做出来……”
听着朱翊钧的话后,众人也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