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经过精简改编,前身是大型佣兵团的刺蛇战团依旧有五百人的编制规模,如此一支军队在庞大而专制的东亚王朝并不显特殊,但在去中心化严重的德意志地区算得上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狭小的德意志地区林立着上千个神罗诸侯国,其下又各有封臣,林林总总成千上万的贵族统治着不到五千万的日耳曼人,平均到一名领主头上,领地很少超过半个村落,是名副其实的村长。也因此,坐拥三万常备军的奥地利大公才有对帝国的统摄权。
一个戏剧性的事实是,无敌于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在各个扩张方向遭遇了灾难性的阻碍,分别是叙利亚和埃及的荒原、东南亚的雨林、中国的长江与狂暴暴雨的日本海。其中,日耳曼人与日本人在同一方面深深恶心到蒙古侵略者——他们的城堡,实在是太多了。
从波罗的海的波美拉尼亚到波西米亚的西里西亚,从西墙的洛林到东墙的迈森,日耳曼皇帝特批的“筑城特许状”允诺三分之一左右的贵族拥有筑造个人城堡的权力。在十一世纪,据后世历史学家可靠的统计,仅现代德国地区就扎堆分布了超过一万座中世纪标准的石头城堡。后世显赫的哈布斯堡、霍亨索伦、维特尔斯巴赫、符腾堡与巴登皆在这一时期建造了家族的第一座城。
蒙古人使用的原始黑火药炸毁东欧地区的木寨犹自可行,但难以炸毁可靠的石头城堡。一次次搭设攻城器的时间浪费跟不上补给运输,抛尸制造瘟疫也需要珍贵的时间,堡垒群,这个对付游牧民族最笨也最好的战术千年不曾改变。
话题有些偏远,但德国贵族的数量之多确实是遥遥领先的欧洲第一,卡特罗恩自以为的“小小战团”,在“小小领主”眼里就是货真价实的灭国大军。
因此,他的部队也必须化整为零,除却紧跟保护罗贝尔安全的十五人卫队由自己亲带,剩下的则化妆成普通佣兵团大摇大摆地过境,这些曾经本就是佣兵的军人,在“装佣兵”这项任务上值得信赖,特别是大家都有一口别具一格的瑞士方言,令众人的身份更具说服力。
乘上多瑙河上的渡船,罗贝尔坐进封闭的船舱,把行李塞进座下的空间。
他们雇佣的是限乘四人的小帆船,安全起见,为了容纳比人还重的行李箱,每艘船只坐两人,由两名水手负责驾驶。尽管舒适度稀烂,但更符合他的假身份应有的待遇。
伊比利亚女郎凭借葡萄牙人特有的胡搅蛮缠本领,成功让向来讨厌西班牙人的盖里乌斯也讨厌上了葡萄牙人。
“你和庞培一样难缠,小姐。”
甩下这样一句憋屈的话,盖里乌斯被驱赶到第二艘船,陪卡特罗恩一桌吃饭。伊莎贝尔也成功实现了她的小心思,在这趟为期不会少于一周的旅程里获得VIP席位。
她哼着别人都听不懂的里斯本小调坐进了船舱,一屁股坐在罗贝尔身旁,笑眯眯地盯着他。
直到这么多年以后,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这么招别人的喜欢。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禁问:“伊莎贝尔,你早该看出我是个多么死硬的人。过去这么多年,你已经是二十五的老女人。没拿下我这件事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连自己的人生都可以不负责任了吗?”
“哼,随便挑个男人就嫁了,才是对人生的不负责任,我宁可做一个独身贵妇,反正饿不死。”
伊莎贝尔娇哼着,唯独在此时,她的身影仿佛和姓江的死对头有所重合,都像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就是因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乱他修行,他才那么容易被别人家夫妇的幸福生活搞到破防,对去克里斯托弗家串门这种小事心有余悸。
手痒不能摸,渴望不能爱,这是什么2K时代的人类特有的酷刑吗?
一面痛苦地想着,罗贝尔的屁股不经意地往角落挪去,伊莎贝尔就用更快的动作贴近他,直到身体抵住对方为止。
“别碰我!”
再碰就有生理反应了,坏女人!
他暗自腹诽,把藏有黄金剑的皮套子横亘在二人之间。
而女人本就是擅长顺坡下驴的生物,伊莎贝尔索性把手肘和半个身体都靠在皮套上,脑袋满足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啊啊啊啊啊!”
紧邻第一艘帆船,后面的盖里乌斯被卡特罗恩眉飞色舞的闲扯搅扰得心烦意乱。
这时,二人忽然听见前船传来熟悉嗓音的尖锐爆鸣,盖里乌斯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那臭小子终于吃瘪了!这可比你的傻逼小故事好笑多了卡特罗恩,好好跟你的头儿学学,幽默感是不经意间迸发出的才华。”
“哎哎哎,为啥好笑?”卡特罗恩诧异莫名,“我被女人舔爽了也会大喊大叫啊。”
盖里乌斯的大笑戛然而止。
他冷漠地耷拉下眼皮,旋即嫌弃地摆了摆手:
“你仿佛有一种天赋,能将所有美好的都说成是臭水沟的癞蛤蟆饲育日记。看破不说错,你真的很没有幽默感,老卡,你还是别说话了。”
“难道我又又做错了吗?!”
“为什么呀?”
憋了半天没有嘴上发癫的伊莎贝尔终于忍不住从狗嘴里吐出了不是象牙的屁话。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和你睡在一张床上都行,我靠下肩膀都要惹得你这么不满,这一点也不好笑!”
她赌气般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柔荑死死按住罗贝尔的大腿,不容他落荒而已。况且,在这段前后无陆地的多瑙航线上,也没有给他逃跑的余地。
“我不明白,我爱上了一位一直信守着承诺,保护了我和小莱昂诺尔,而且从来没有因此胁迫我们做过任何事的好男人,到底错在哪了?只要你一天还是单身,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同意为止,从出生到这一刻的二十五年间我从来没输过!”
“我的国家不德有任何人被任何人无故加害,一切惩戒必须遵循宪法,弱者的权力都将得到教会和我本人的庇护。我保护你和莱昂诺尔夫人的举措,没有比我保护一般的良善市民多耗半分精力。你不需要我做了分内的事而感激,这是我的工作,我领了工资的,还不少。”
罗贝尔拼命把脑袋往后仰,避免被某女流氓亲到脸。
“之前的误会,就像地窖里冷藏的冰块,平时看不出有什么意义,冬天最常见的时候,反倒是最没有价值的时候。但等日子慢慢过去,夏天来了,失去的每一枚冰块都能让我心疼半天。”
他忽然吐出一句匪夷所思的怪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伊莎贝尔就是听懂了。
她的眼睛如夜晚的星星那般一眨一眨地闪烁:“你的意思是,伊莎贝尔对罗贝尔而言很重要?”
“不。”他打断了她的妄想,“我是说冬天还没过去——你回来的太快了,感情还没酝酿到位。顺带一提,女士,我现在是罗塞尔,罗塞尔·德·奥尔良莱茵伯爵殿下。”
这回,轮到伊莎贝尔不想说话了。
“不解风情,诡计多端,变化无常,双标,好色……”她嘟囔着,“可恶的人,还是罗贝尔的时候就可恶,现在变成罗塞尔,一样的可恶。”
狭窄的船舱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