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埃迪尔内城外的围城营地基本搭建完毕,攻城器械的制造与储备小有规模,按照盖里乌斯对当前时代的攻城惯例,这些已经足以应对埃迪尔内的陈旧城墙。
在攻城上,他其实并不像手下人想的那般无所不能,他人生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了与高卢蛮族和伊比利亚蛮族的战争中,而那些蛮族并不会像希腊人一样铸造高大的城池。他擅长的是在森林河流的复杂地形中与敌人缠斗,一般将领都难以逃离耶尼切里禁军的高效追杀,而这对他来讲轻而易举。
法罗的伤势恢复速度惊人的迅速,比预想中快得多。
短短一个多月,他腰腹部的伤口已经大部分愈合,仅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诉说过往战斗的荣耀。
哪怕盖里乌斯也不得不承认,有了疤痕的法罗在脱掉上半身衣服后,在气质上已然勉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当然,面貌这方面还是要差他不少,毕竟他是罗马公认的美男子,仅凭一张脸就能让家境殷实的美少女倒贴的存在。
可惜,那都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
莫说可爱的妻子,就算其他家人,肯定也连一个可以祭奠的坟墓都寻不到了。
“哎……”
坐在闷热的军帐里,他倏地哀叹一声,倚靠在椅背上。
“我怎么就莫名其妙活过来了呢……”
“还有法罗,不对,他应该叫卡西乌斯才对,他也不该活着啊……”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搞鬼呢……”
凯撒无法容许世界上有人试图操纵自己实现某种目的,尤其对方身处暗处,令他无从探明下手。
距离真相最接近的人,或许就是罗贝尔小子身边的白袍人,奈何对方动辄消失数月,偶尔出现也只是充当谜语人,提供不了有价值的情报。
正当他纠结之际,法罗掀帘入内,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闭目养神。
“喂,卡西乌斯。”凯撒淡淡问道,“你猜是谁把我们扔到这个时代来的?我们有什么仇家吗?”
法罗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盖里乌斯好像是在唤他。
“哦,对哦,我是卡西乌斯。”
“闹着玩呢?哪有人连名字都能忘的。”凯撒吐槽道,“你不会真把这儿当家了吧?这么没警惕心。”
法罗满脸的疑惑与理所当然:“这里就是我的家呀,罗贝尔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大家也都是友善可靠的战友,朱利奥的孩子之前还管我叫叔叔呢。”
“你……行吧。”凯撒无语凝噎,“你难道一点不好奇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吗?你我可是千年前的人,我只听说过一种复活人类的手段,可我从没见过埃及法老复活过来,那些尸体都掏干净了,活过来也不过是再死一次。但我们可是实实在在地在千年后复苏了!卡西乌斯!你我的尸体都烂成空气了!你的脑袋都被屋大维那小子砍掉了!但我们居然复活了!”
“罗贝尔大人说过,白袍人预言我将以敌人的姿态死于他之手,死于这柄刺杀耶稣的圣枪,朗基努斯之下。”法罗取下背上的血色长枪,那是无法被擦拭去的基督之血。
“但我活下来,不仅如此,还与大人成了生死相托的战友,凯撒,你说过,一切苦难咎由自取,一切结局命中注定。但你看,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与其纠结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坚定信念,迈步向前才是正道啊。”
“哎哟,我的大保民官哟,那些大道理我都懂。”凯撒头疼地扶额,“我只是不想活在未知的恐惧里,有个家伙在背后如提线傀儡般操纵我们,简直不寒而栗。英明如我,谁能操纵呢……耶稣又活了?”
法罗幽默地道:“没准是耶和华本人呢。”
“就该告诉那些罗马士兵,杀人的时候下死手。居然让耶稣几天后就活了,下次用石磨碾为齑粉,说不定就死透了。”
营帐外,两道身影并排伫立。
其中一人,罗贝尔,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看向身边的人,盖里乌斯口中动辄神秘失踪的白袍人。
面对他的眼神,白袍人崩溃地挠头道:“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啊!”
“好好好,你不是。”
罗贝尔敷衍地笑了笑。
“所以,这么久联系不上你,发生什么事了?”
“遇上了一位技术上的劲敌。”白袍人似乎余恨未消,“哎,犹太。也不怕你知道,我这次去刨犹太佬的坟头,他居然不乖乖给我开门,实在太可恶了。”
“……你是不是脑袋被约柜砸坏了。”
“你不懂,哎,犹太。”
须臾,白袍人整理好心情,五指摊开,伸出手掌。
“喏,把戒指还我。”
“戒指坏了。”
“我知道,所以还给我,你没丢吧?”
罗贝尔把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放在他掌心里。
白袍人拨弄了戒指片刻,询问道:“你想不想再去一趟‘那个地方’?”
“什么那个地方?”罗贝尔后知后觉地挑眉,“哦,你在说当年一枪把我扎死的事情。太久了,我都快忘了。”
“久?不是才带你去过不久吗?”白袍人恍然大悟,“是了,你们这些短命鬼,几年光阴尚嫌长,好吧,那就再带你去一趟罢。”
没等罗贝尔回过神,白袍人突然从袍下掏出一柄方方正正的手铳,不像罗贝尔见过的任何一柄枪,做工之精良抢夺天工。
“走你!”
“嘭!”
当他再睁眼时,已经再度置身于诡异的暗黑丛林。
“啊!众诗人的光辉与明灯啊!”
连前路都未瞅清,罗贝尔便听到了男人怪异的喊叫。
他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抱着一根断裂的树桩,如泣如诉,如吟诗般呐喊着:“我曾长期拜读您的诗作,对您的无限爱戴也使我遍寻您的着说!”
优美的意大利辞藻,宛如诗句一般华丽。
自意大利生长大的他不由产生了无限的好奇,下意识走向男人的方向,却被后来赶到的白袍人拽住手腕:“别过去,那是个疯子,他看不见你。”
“为什么?”
“人是脆弱的动物,见识自己无法理解的恐怖,理解自己不应理解的知识后,癫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白袍人努嘴向树桩,“在他眼里,那根树桩估计是偶像的模样吧。”
“啊!维吉尔!”
男人继续如怨如慕地呐喊。
“请带我逃离这苦海,远离这地狱的灼烧!邪恶在地上行走,恶魔在天空咆哮,请带我离开吧!去那无可触及的弥赛亚(māshīah)!”
罗贝尔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是疯子。”
二人不再关注男人的疯癫举动,沿着熟悉的道路继续向北。
不久后,罗贝尔便第二次来到这片灰蒙蒙的大地。
同上次一样,辽阔无垠的灰色平坦大地上,一座孤零零的大门矗立着,说是门,却无封锁,中心空洞无物,透过门心,罗贝尔可以直接看清远方的风光,同样的一片灰暗而已。
“太压抑了。”他扭头看向白袍人,“如果在这里停留太久,我恐怕又会犯当年一样滥杀无辜的错误。”
“你所杀之人,无论敌人或如何,皆是挡在面前之人,何来滥杀无辜呢?”白袍人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