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特洛维普拉夫回到了后厨,一手扶着桌边,一手拿起斩骨刀,一刀一刀劈砍案板上的牛脊肉。
他现在是一家人生活的支柱,卖酒不够生活所需,就向邻乡的老屠户学了手屠牛卖肉的手艺。
叮叮当当的劈骨声传到了二楼的主卧,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趴着楼梯朝楼下喊道:“爸,你吵到我和妈妈睡觉了!”
“嘿咻咻,不好意思哈。”
伊斯特洛尴尬地回应道:“我把肉搬到外面去切,你和妈妈接着睡吧。”
“爸,你咋不睡觉。”
“我得给你们娘俩准备明天的食材,还有明天卖的肉,你们先睡吧,乖。”
他搬起桌子和尚未处理干净的肉块,搬到外面的屠宰场空地继续劳作。
5月的布尔诺已经摆脱了冬日的寒冷,但在高纬度的欧罗巴大地,想要夜晚也暖和起来至少要到7月以后。
牛圈里的几头小牛害怕地看着案板上的骨头渣子,那曾经属于它们父亲的一部分,即将化作美味的食材进入布尔诺的千家万户。
“哞……”
比起行走缓慢的牛,欧洲人更喜欢用马来耕种土地,和平时代耕种拉货,战争年代骑上战场,因而牛更多作为可食用的牲口而被圈养。
“哞……”
“哎,别看了别看了。”
伊斯特洛用身体隔断了小牛犊们的视线。
“你们这些家伙活着就是为了被人吃,莫说人吃牛了,人还吃人呢~眼不见心不烦,这辈子糊涂糊涂也就过去了。”
“哞。”
或许是听懂了他的话,或许是意识到了解真相也无意义,小牛犊默默地埋头吃起食槽里的干草料,不再关注这边的屠宰现场。
“哎,这就对了。”
一夜的辛勤劳作,伊斯特洛总算处理好一整只半吨重的大肥牛,将各部位的肉分筐装好,各类都捡出些肉质最好的摆上肉摊,剩下的挨筐推进寒冷的地窖。
做完一切工作,鸡鸣桑树颠,东方渐白,伊斯特洛知道,他今天“又”没法睡觉了。
“活着真不容易哟。”
这个三十多岁的斯拉夫汉子无奈地活动了下肩膀,一屁股坐在肉摊后面,把一顶圆角帽盖在脸上。
趁着客人没来,好歹眯一会儿吧。
梦里,伊斯特洛又梦见了那传奇的一夜,他化名为“卡拉季奇”,与主教大人一齐制服了胡斯叛军的首领,翁德雷·简·斯瓦波达。
啊,翁德雷,那家伙明明犯了不少原则性错误,只是投降得足够果断便被委以重任,现在还当上了布尔诺城防军的总司令。真羡慕那混蛋,如果他当年没有早早退役,而是在军队里继续杀敌立功的话,是否有机会过上比如今更滋润的日子呢?
不过哪怕是现在,他也有了八十平米的小窝,还有个温柔的好老婆,孩子将来有机会顺利进入神学院,毕业就能当上人人羡慕的神甫。
他的要求不算高,安居乐业便是至高的理想,再往上,就是主教大人那种人才该考虑的了,和他没什么关系。
愿世界,永保和平。
“伊斯特拉!伊斯特拉!”
朦胧中,伊斯特洛仿佛在梦中听到有人摇晃他的肩膀,拽着他的耳朵大喊大叫。
“快醒醒!伊斯特拉!大骗子伊斯特拉!”
真该死,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居然还做了噩梦,唔嗯,一会儿卖肉的时候,牛脊肉该卖几银一磅呢……
“快醒醒啊!城门就要关了!波西米亚人打回来了!”
波西米亚人?别开玩笑了,波西米亚人的头头都被咱们主教大人治得服服帖帖了,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还手,何况人家正跟着十字军在南边打仗呢,哪可能呢。
“啪!”
一枚响亮的巴掌彻底抽醒了他。
他愣愣地捂着被抽红肿的脸颊,眼前渐渐清晰,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伊万?怎么是你?你要买肉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睡傻了吗?!”
一身官服的伊万发力把他从肉摊后拖了出来:“他妈的,老子没空和你逗趣,快跟我跑!”
他懵懵懂懂地被拉着,一路向着城堡的方向小跑。
这时,他才通过湿乎乎的眼睛看清周围的情景。
数百个他叫得上名字的熟悉镇民,男人背了一身的细软,女人大多紧抱孩子,一同拖家带口地向布尔诺城堡的方向涌去。
尖叫与哭声充斥大地,以往温柔的母亲没了安慰孩童的余韵,反倒也成了哭喊的一员。
瘦弱的老人与孩子被人群挤得与家人分离,他们呼喊家人的名字,试图寻找失散的亲人,却只为吵闹混乱的街头更添一丝嘈杂。
小镇中央广场上,神职人员打扮的青年急切地敲打警示铃铛:
“乡亲们冷静,大家有序撤离!不要践踏!敌人距离此地尚有四里,英勇的自卫队正在尽力阻击,为大家争取时间,请乡亲们不要惊慌!援军很快一定会到的!”
敌人?自卫队?阻击?
伊斯特洛如梦初醒,倏地抓住伊万的手臂:“等等,我老婆和孩子还在家里!”
“早把他们安全送进城了,要不是为了找你,老子现在就该在城墙后边作壁上观了!”伊万破口大骂,“谁想到你居然藏在摊子后面,还睡着了?”
“怎么回事?”伊斯特洛还没安心几秒,再次急切问道,“到底是哪来的敌人?山民造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