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大人。”
1453年5月22日,下午3时,奥尔泰尼察南岸12英里处,平原。
了望兵宛如矫健的猴子一般爬下木塔,单膝跪在一匹威武的战马前,恭敬地说道:
“在前方不远处的田野,发现一批异教徒丢弃的旗帜。”
“非常好!”
战马背上的穆罕默德重重点头,头顶的花翎随风舞动。
“再探再报!”
“是!”
望着逆向自己的下午日光,穆罕默德眯起眼睛。
他不喜欢在逆光中前进,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被真主抛弃了命运的错觉。
既然在发现了敌人仓促抛弃的辎重,说明敌军八成就在前方不远。穆罕默德从来不曾到过此地,但听随军向导的话说,再向北一段路程便是保加利亚行省最大的多瑙河渡口,想必敌人的目标就在于此。
想逃?没那么容易。
希腊方面军早已下令凿沉了沿岸所有渡船,这些用卑劣手段伤害赛义德的异教徒,穆罕默德已经代替命运女神裁决了他们的命运,沉江喂鱼,唯死而已!
念及忠心耿耿的属下生死不明的伤势,穆罕默德心中怒火乍起。
他一面命令全军加速前进,一面不忘继续派出快马联系此地向西几十英里外的保加利亚残部。
保加利亚总督谢伊率领保加利亚与希腊方面军的部分部队执行“瓦拉几亚夺还战役”,无奈其军为沿河的奥地利、匈牙利与瓦拉几亚联军所层层阻击,损兵折将,进展平平。
与其让他们继续在瓦拉几亚贻误战机,不如命他抄其后路,彻底歼灭这支游荡在保加利亚的十字军残部。本着这样的想法,穆罕默德在数日前便一直催促谢伊率军东进,但没有得到承诺不说,反倒是谢伊请求苏丹优先夺回瓦拉几亚,暂且放敌人一条生路。
穆罕默德收到消息后,愤怒地摔烂了三张桌子。
他放弃围攻君士坦丁堡就是为了歼灭十字军残部,给赛义德报仇雪恨,谢伊不过是区区“齐米”,竟敢反过来命令他这位苏丹了!
但谢伊很快就得到了名正言顺不参与围剿第二军团战役的借口。
1453年5月21日,也就是昨日,保加利亚方面军在维丁与奥地利第一军团守军交战时,忽然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敌袭。
在维丁战役中,本就在交战中落于下风的保加利亚军遭受了塞尔维亚边防军的突然袭击。
抛下四百余具尸体后,吞下战败苦果的谢伊狼狈撤退,并于当日便将“塞尔维亚人发动袭击”的情报送至苏丹亲军处。
说是意想不到,其实巴尔干地区的东正教国家早已显露其蠢蠢欲动的态度。
1453年4月25日,彼时拉多米尔战役尚未爆发,边境上的阿尔巴尼亚军队频繁出动,宛如土匪般烧杀抢掠奥斯曼统治下的边境村,令希腊方面军战略上处于多面夹击的不利态势。
拉多米尔战役结束后,奥匈联军溃散败退,赛义德帕夏重伤昏迷,副将马哈茂德接过了指挥重担,开始于边境上反击阿尔巴尼亚人的袭击。
阿尔巴尼亚人的领袖是穆罕默德都颇为忌惮的乔治·“斯坎德培”·卡斯特里奥蒂。
“斯坎德培”之名,在阿尔巴尼亚语中意为“亚历山大”。他的父亲曾经被穆拉德三世击败,被迫臣服并改信伊斯兰教,斯坎德培继位后,斩杀了奥斯曼收税官,重新恢复东正教信仰,在山地抵抗穆斯林的侵略。
1443年,他与匈雅提合力攻打奥斯曼,不胜。1450年,不甘寂寞的斯坎德培卷土重来,于克鲁雅城下力挫耶尼切里军团,大胜之。
能在正面战场击败奥斯曼引以为傲的耶尼切里军团,斯坎德培是第一个,甚至也许是最后一个。
对于这位对手,马哈茂德给予了最大的尊重,希腊方面军过半主力用于反攻阿尔巴尼亚,3000名耶尼切里战士再次与斯坎德培的阿尔巴尼亚军交锋,再次吃亏,最终只能以僵持的姿态拖住阿尔巴尼亚人。
穆罕默德其实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随着君士坦丁堡之战的持续发酵,周边下场的大小异教国家愈来愈多,战争烈度愈加强烈。
单凭苏丹直属的“卡皮库鲁军团”已然分身乏术,起码穆罕穆德麾下的部队有超过七成都是紧急从安纳托利亚调遣的阿金日轻装部队。
明明敌人已近在咫尺,穆罕默德却难得地心生悔意。
也许他不该一时冲动,放弃唾手可得的君士坦丁堡。
覆灭拜占庭,造成既定事实,为救援拜占庭而来的十字军自然会知难而退。
甚至再往前一步,从一开始便不要听信那个匈牙利工程师的劝说去强攻君士坦丁堡,按照父亲留下的既定方略,先平定东方的诸贝伊国,再考虑巴尔干战略,也许也不至今日之困。
那个匈牙利工程师毫无疑问是造大炮的能手,但在战略眼光上不会比普通人更佳。
和老练的父亲相比,我还是太稚嫩了……
带着这样的复杂心情,穆罕默德领着久奔疲惫的大军翻越了最后一片高地。
他终于见到了那面恨之入骨的异教徒军旗,以及旗帜之下,站在河岸前同仇敌忾的异教徒大军。
为首的那位陌生敌将骑马冲出了军阵,挥舞着罗马双头鹰旗与十字军旗绕着军前空地奔跑了三圈,似乎与士兵们呐喊了些什么。穆罕穆德听不懂德语,就算听得懂,这么远的距离也不足以让他听清。
他只需要知道那是需要他覆灭的敌人,就足够了。
年轻的苏丹疲惫地摆了摆手。
“无需多言,杀了他们。”
罗贝尔结束了第三圈的巡回。
他将为主将者的真情实感全部告知了士兵们,惶恐、不安、勇气、斗志,背水一战的无奈与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切明明白白地亲口通告全军。
古往今来,坦露内心的真实想法永远是为领袖的大忌——他不在乎,他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什么伟大的领袖。
在这场决定所有人未来的战场上,他希望士兵们理解他们“为何而战”,哪怕魂归天国,也必须死得明白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