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是传统的日耳曼贵族。
何谓传统的日耳曼贵族呢?
首先,你不能学会除德语外的任何语言。其次,你应该对神学知识一窍不通。最后,粗鲁和放荡不羁是日耳曼传承两千多年的习惯,传统文化不能丢。
弗雷德里克根本不明白教堂是干什么的,所以他干脆把建造任务打包丢给了前任维也纳主教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是个实诚的老人,他直接照抄了圣西里亚科大教堂的内部设计。没错,就是安科纳的唯一一座大教堂,也是罗贝尔从小到大参与神学辩论的地方。
他踏进神殿就跟回家了一样,一股熟悉的辩论斗志充满了全身,那种把宣讲人活活气晕的力量仿佛又回来了。
依然是主讲人站在主讲台上。
依然是贵族按爵位高低,修士按资历先后,从前排到后排依次落座。
依然是熟悉的半圆形辩论场,只不过这次没有了坐在主讲台后面的几位元老修士。这么久过去了,不知道安科纳的那几个老头熬过这个冬天没有。
唯一不同的是,罗贝尔这次不再是以神甫的身份坐在最后一排,而是以奥地利总主教的身份,和选帝侯爵,奥地利公爵,罗马修士共同坐在大会堂第一排。
十位娇滴滴的侍女依次为他们奉上果腹的果蔬和甜蜜水。
罗贝尔的目光不断在大会堂中扫略,遗憾的是,格热戈日和熟悉的同僚都不在其中。
“主教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呐,可是相中哪位漂亮的侍女了?”
他的左手边,担任美因茨大主教的迪特里希调笑道。
“哈,倒不是。只是没能在教皇冕下的使团里见到熟悉的面孔,有些失望。”
“哦!确实,听说主教是从教皇国来到的维也纳。”坐在他的右手边的勃兰登堡选帝侯腓特烈二世也开口道,“哎,我也想招揽几个教廷的人才,可惜柏林离罗马太远了。”
“你还活着就知足吧。”
腓特烈二世旁边的萨克森选帝侯哈哈大笑:“刚从卡齐米日手下死里逃生就想要人才,你不会还想作死吧?”
萨克森侯国和勃兰登堡侯国相互毗邻,韦廷家族和霍亨索伦家族世代交好,这一代的腓特烈二世和弗雷德里希二世更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因而后者嘲笑起前者是毫不留情。
“哎,别提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波兰国王。”
“那坏事了。”弗雷德里希努努嘴,“喏,你看右边,卡齐米日就坐在那。”
卡齐米日凑巧也看了过来,对自己的手下败将和煦地笑了笑,让腓特烈二世的心情愈发糟糕了。
罗贝尔忍俊不禁地听着这群选帝侯彼此间的闲聊。
虽然众人都是大贵族,却仍然改变不了抠脚大汉的作风,他们平日在领民面前摆谱装样,一旦到了同阶贵族的环境一下子便卸下了全副伪装,开始互相倾倒苦水。
各个阶级都有自己的烦恼,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在哈勒法迪带着妹妹东躲西藏的时候,勃兰登堡的腓特烈也在为国库见底而无计可施,区别是前者的失败会导致死亡,而后者顶多只会破产。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酷啊。
罗贝尔合上眼睛,静静听着台上的弗雷德里克宣读公议会的开幕致辞。
“……为了解决人与神的矛盾,解决世俗与教会的隔阂,我们在这一天同聚一堂,希望能商讨出一个符合教义、符合万民利益、符合世俗秩序的美好结局。”
“我们将遵守契约、彼此妥协,遵循圣彼得留下的道德与公理,以理性之光取代迷蒙的黑暗,愿耶和华的光芒照耀我们的前路,阿门。”
“阿门。”
大厅中的近千名参会人员抚胸立誓。
假如是在一个世纪以前,弗雷德里克的发言足以令教皇给他定下一个亵渎的罪名,绑上十字架烧死都不为过。
但在文艺复兴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的今天,他的发言不仅没有激起贵族的反驳,甚至连罗马教廷的众人同样面不改色。
1447年的欧罗巴,文艺复兴已经不是某种需要人为推动的变革,而是深入人心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