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利维坦与圣女(1 / 2)

是,教宗 覆舟水 2394 字 4个月前

拜前任留下的减税政策所赐,奥地利天主教会本就不充裕的小金库雪上加霜,还要维持一支规模不小的教团直属部队,更令该发给“员工”的工资捉襟见肘。

现如今,艾伊尼阿斯很难维持太大规模的编外人员——从前简单粗暴且极度依赖平信徒的什一税收,也必须转而采取更节省人力和时间的手段。

幸好艾伊尼阿斯是意大利人。

没人比意大利更懂“政府”。

无论中古还是现代,统治的艺术无外乎是使人民相信统治者拥有多大的权力,也就是所谓的,相信相信的力量。

对于神秘而高远、仿佛居住在奥林匹斯山上的恐怖统治者,人们既恐惧又向往地称其为:“利维坦”。“在地上,没有像他造的一样无所惧怕,凡高大的,他无不藐视、他在骄傲的水族上做王。”

自然状态下的混乱,是一种原初的、天然的秩序。论统治的架构,再没什么比“法律”二字更加重要。人性的自然意志则是法的基础、各种秩序的最初来源。而这种自然不仅来源于人性中的善,更来源于人性中恶的一面。这样善与恶交织的复杂个性,或许可以被概括为“生命的激情”。

激情使人渴望生存,生存欲望又带来恐惧本能。

托马斯·霍布斯认为,倘若没有权威使人民甘愿臣服,人民便永远身处自然的混乱。这种剑拔弩张的威胁心态引发了“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人民将“不断处于暴力死亡的恐惧和危险中,人们的生活孤独、贫困、卑污、残忍而短寿。”

而为了脱离这样黑暗森林式的野蛮社会,通过人与人之间,人与统治者之间普遍的信约。公民默认授权政府,制造一座用于维护社会稳定、驱赶大船开往最有利于国民的方向、降低人类内耗成本的“活的上帝”——国家与政府。

伟大的“利维坦”,于是诞生了。

在这种情况下,“利维坦”的权威并非自身所有,其大小来源于国民的想象,由于暴力机关的成员同样身处这一幻想当中,一旦这种相信支离破碎,等待利维坦的便是崩解,政府覆灭,新国家建立,再重复一次利维坦的循环。

以往派暴力团体挨家挨户地搜刮粮税的办法是最低劣的手段,事实上,只需要使人民相信“不交税会引发可怕的后果”,并把“交税是国民的义务”这一点根植于世世代代心中,便能把税收成本降到最低,甚至,人民会定期主动地将税收恭敬呈上。

在先进的意大利思想的熏陶下,一份崭新的天主税收方案出炉了。

“失信人员名单?”

当艾伊尼阿斯得意地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女儿时,加布里埃拉好奇地问道:“父亲,您又在折腾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您不接着写自己那本文笔三流内容空洞的回忆录了么?”

“哎,你不懂。”

得意的艾伊尼阿斯没有听出女儿讽刺的弦外音。

“缺税抗税的人,会被列入帝国政府的失信名单,失信人员不能在银行办理储蓄或贷款,不能在皇帝的王冠领地内搭乘马车或任何载具,不能在行会办理集体贸易手续,不能使用城市公共设施,哪怕路边的垃圾桶也不许使用。”

他面有得色地摇头晃脑。

“以前征税,总要派一群打手去挨家挨户的搜刮,这样不好,不仅坏了陛下和教会的名声,还容易激起民怨暴动。新政策颁布以后,发现失信人员违规的国民将其举报可获得高额的赏金,钱嘛,就从失信人员的钱包里出。

这就叫转移矛盾,不光要让人民憎恨政府,他们最好彼此憎恨,才不会团结起来反抗。最后,法院的大法官出手‘公正’地审理人民内部的矛盾,帝国和教会的形象将愈加圣明伟岸。”

加布里埃拉捂住小嘴,脸上写满了鄙夷:“呜哇,缺德……”

“什么缺德!这叫统治的艺术!你呀,太年轻太简单,有时候太天真,还得学习一个!”

尽管已经是近五十岁的小老头,艾伊尼阿斯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

他拿起这张写满具体政策的羊皮纸,兴奋地往门外走去:“我得赶紧把这个好主意给陛下看看,最好这个月就颁布下去。”

“我觉得陛下只会叫你加班。”

“加班也无所谓,我亲爱的女儿,为父很享受自己的工作,我在为世界创造更文明和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失信名单当然很糟糕,但至少比暴力收租文明太多了。”他那张日渐被皱纹侵占的老脸露出幸福的微笑,“你不也在享受修女这份工作吗?”

加布里埃拉一点也笑不起来。

她的工作分明是老爹和罗贝尔的秘书,到底哪里像修女了?她都三年没做过弥撒了。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外孙……”

“等你死了,我会带着孩子去给你扫墓的。”她冷冰冰地说道。

艾伊尼阿斯:“Nein——”

法兰西王国,巴黎。

百年战争落幕后,英格兰王国本土陷入了紧张的内讧对峙,法国本土历经百年摧残,四处凋敝零落,大量家园被毁,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幸存的城市。

首当其冲的,便是由于百年战争初期迅速陷落而免遭兵戈之苦的首都巴黎。战争结束后,查理七世将居城从安全的兰斯城迁回了巴黎,重归国王陛下忠诚的枫丹白露宫。

随之而来的便是蜂拥而至的难民潮。

万幸巴黎城区在战争中幸存,战乱驱使大量本地人逃亡他乡,留下诸多无人空屋,第一批难民潮得以妥善安置,但紧随而至的第二批和第三批,则令枫丹白露里的查理七世焦头烂额。

但那都和首都的另一位大忙人没什么关系。

纪尧姆·鲍伊勒的书房,乱七八糟的地面上堆满了法文和英文的卷宗。

作为查理七世的首席顾问和巴黎大学的前任校长,他被国王陛下委以重任,主导搜寻当年“贞德案”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