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欲哭无泪,她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了身体娇弱的滋味。
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推开门。
“怎这般巧?明枝刚醒你就来了。”鞠夫人回头惊讶道。
婢女在旁提醒:“夫人,是您方才派人去通知唐知县的。”
中年男子身着浅绿色的官服,眼里隐隐含了层水光,走过来说道:“明枝,醒来就好,爹...很担心你。”
“我......”裴奈不忍心告诉他们实情,暗自咬了咬牙,信口胡诌道:“我这病醒之后,将所有事情都忘了,谢谢父亲和姨母的关心,但明枝现在想追去寻那位大师,一定要谢个恩,才能求得下半生的心安。”
众人听她自言忘记了所有事,彼此面面相觑,好一阵默然。
鞠夫人犹豫了下,了然点头,“姨母现在就叫人去备马车,再带上几个护卫,你先别急。”
可老僧早上就已离开,裴奈如何不急?
“不必麻烦,给我一匹良马就好。”裴奈连忙说道。
鞠夫人低下头,小心翼翼开口:“明枝,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不会骑马?”
“我......”裴奈强稳住心神,心想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说得对,我把这事忘记了,那还真得劳烦姨母为明枝准备马车了。”
鞠夫人温柔地回她一笑,“那你先换衣服,我们出去外面等你。”
屋子里的人陆续离开,只留下了一个伺候她更衣的小丫鬟。丫鬟抱来一沓衣物。裴奈接了过来,抖开来看,是一件拖地烟笼百水裙,却近乎纯白色。
她略皱了眉,自她睁了眼后看到的所有布料颜色,都是她往日所不喜的。极致般的清雅素净,适合大家闺秀,却不适合她。
“有没有不这么素雅的衣服?”何况就出行来说,这长拖及地的裙子委实不利于行动。
这般素白扎眼......
她便搞不懂,为何如此矜重?
“小姐,今个乃是英武夫人逝世十年的祭日,上面旨意下来,今年需作国祭日来对待,出门须穿素衣,这是规矩,您就穿着吧。”小丫鬟注视着她,尽显无辜。
裴奈暗自咂嘴。
这谥号,英武夫人......顿时一个高大的女性形象浮现在她脑海,魁梧壮硕,橐橐自前走来。哪位皇帝给起的谥号,还英武夫人,叫得好听,咋不至尊无双神武大夫人呢?......
等等!皇帝。
裴奈忽然想起来,记忆断片后,稀里糊涂出现在这里,她有很多事情尚未弄个明白。
“那个,今夕是何年何月?”
“回小姐,崇德九年,七月。”丫鬟恭敬地回答着。
“崇德?......”裴奈嘴里默默念叨着,再三确定之前从未听过崇德这个年号,继而又问道:“那如今皇帝的名姓呢?”
却没想到小丫鬟一愣,急匆匆跪磕在地:“小姐莫难为奴婢了,奴婢怎敢念叨圣上的名姓?”
那膝盖碰地“嘭”的一声,饶是她这个在军营长大的人,都听得心里一抖。“别跪了,快起来吧,你们的膝盖可真厉害。”裴奈感叹道。
丫鬟起了身,拍拍棉麻布裙膝下的灰:“谢小姐荣恩。”
私议皇帝名讳确是违反例律的,估摸着她是不会说了。那便换个方法,裴奈道:“那我问,你点头或是摇头可行?”
小丫鬟真诚地点点头。
“先皇之二子,萧彬?”裴奈根据已换年号,试探地开口。小丫鬟想了一下,摇摇头。
“那便是,先皇之三子,萧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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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丫鬟点了头,裴奈重重松了一口气,“那你知不知道顾瑾珩?”
小丫鬟腿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她左右看了看,慌张地说:“小姐,不能私下里议论端定公,传言他的内力极强,能够听到五里外的声音,一旦被听到了...会杀头的。”
“端定...公?”这是又升了爵位?裴奈一笑,“哪有那么夸张,他听不见那么远,你但说无妨。”
小丫鬟摇摇头,不敢多发一言。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裴奈锲而不舍地追问。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回答她道:“这个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知道,端定公府和鞠府只隔了两条街。”
“对了,你刚刚说,这是崇德......”
小丫鬟补充道:“崇德九年。”
裴奈猛然一惊,萧逸登基后年号就会更换,那么现在是......十年后?!!
她完全愣在那,小丫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小姐?”
裴奈片刻才回过神来,消化了一下这难以接受的现实,将那股压在心口抑郁难抒的感觉消下去。“那你知道十年前发生了哪些大事吗?可否给我讲一讲?”
小丫鬟为难地摇摇头,“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何况奴婢嘴笨,说不清楚的。”
“那端定侯...不对,是端定公,他先前的妻子裴奈呢?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裴奈一头雾水,亟待他人的解答。
“小姐,您说的可是端定公的发妻,裴家最后一任继承人,裴家军前主帅,上三山逐北枪,天耀举世无双的巾帼英雄,裴奈?”
裴奈嚯了一声,在小丫鬟念出这些身份称谓时,她嘴巴都合不拢,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怕不是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然后她试探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小丫鬟真诚地说道:“她就是奴婢方才和您提到的英武夫人啊,今个是她的祭日,十年前英武夫人殒命沙场,以身殉国,死后被追封为英武夫人,哦,不过这是简称,封号的全称是:至尊无双神武大夫人。”
仿佛有一道雷劈在了裴奈头顶,她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