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死得好惨啊!为夫对不起你......”
“子英老弟,你就节哀顺变吧!”
“对啊,令正守节而死,实在死得其所,本官日后一定为她立一座贞节牌坊!”
道州阳明山中,双牌镇上的一所豪宅之内,黄世杰黄老爷正在堂上痛哭流涕,身旁还有两个大官在劝,其中一个是从一品的武官,是个高大威猛的老汉,正是前任湖南提督,武进士出身的“高手”余万清。他因为不久之前死了老妈,回乡丁忧当孝子,后来因为太平天国闹将起来,才夺情起复,挂上个提督衔,领着两千提标来打太平军。此时他的军队就驻扎在道州境内。
另一人则是从五品的文官,是个四十来岁的白面书生,正是文进士出身的道州知州王揆一。
现在这二位一起开导黄世杰黄老爷,可见这黄老爷的脸面有多大了。
黄世杰还在那儿抹眼泪:“余军门,王刺史有所不知,吾与拙荆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哭着哭着就一把抓住了余万清的袍服:“余军门,您可一定要为拙荆报仇啊!据我所知,攻下菱塘、鹅塘两镇的是一群女长毛,根本不是余军门麾下提标精兵的对手!”
“女长毛?”余万清刚才还和黄世杰称兄道弟,现在却面露难色了,“不会是消息有误吧?女子哪里能上战场?”
王揆一插话道:“余军门,长毛真有女营兵的,广西那边发来的塘报上就这么说的。现在长毛的主力正在围攻零陵,派出一些女兵骚扰四乡,抢点米粮也没一定啊!”
黄世杰连连点头:“对,对,定是如此!余军门,这可是您立功的机会啊!这个女长毛......也是长毛啊!”
余万清哪里肯出兵冒险?
他是嘉靖二十三年的武举,道光二年的武进士,花了三十多年才爬到了提督的高位,那多不容易?不得好好珍惜?况且,他是汉人,又是武官,汉人武官干到提督军门差不多就封顶了。
再往上......杨遇春倒是当到了甘陕总督,但人家多大的功劳?他余万清有那本事吗?根本没那本事!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带兵打仗的本事别说和杨遇春比,比向荣都差远了。
那向荣累死累活,冒着被长毛打死的风险拼了那么久,落下什么好了?革职发往新疆军前效力!
所以能在提督任上多捞点才是正理,这种打胜了没油水,打败了要充军的事情就让别人去吧!
不过他也不能说自己害怕女长毛——这要是给让捅到咸丰爷跟前,还不得扣个畏敌如虎的罪名?
到时候一样得革职充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余万清连连摇头,“长毛贼有好几万人,怎么可能派一群女贼来鹅塘抢粮?一定是误传!”
“怎么可能是误传?”黄世杰说,“菱塘汛的张把总和这群女贼交过手了。”
“他一个把总懂个屁?”余万清当然不可能松口,“本官所部提标乃是拱卫道州,接应钦差大臣赛中堂北上的关键,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赛中堂聚歼长毛于零陵的大计能否成功,就看本官能否守住道州了!”
他都把赛尚阿抬出来了,黄世杰和王揆一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黄世杰只是流泪,而王揆一也只好叹息。
这场面正悲伤的时候,黄世杰的那管家黄福突然飞也似的跑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嚷嚷:“老爷,老爷,好消息!老爷,老爷,不好啦......”
黄世杰听得都糊涂了,当场就抹着眼泪,没好气地呵斥道:“黄福,你瞎嚷嚷什么?到底是好消息,还是不好了?”
黄福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撩起袍子就跪了下来,先给余万清、王揆一两个官老爷磕了头,然后才回答黄世杰道:“老爷,好消息和不好了都有!您先听哪一个?”
“那就......先听坏的吧!”黄世杰哭丧着脸道。
“老爷,咱家在鹅塘镇的宅子被一群女长毛和鹅塘镇上的穷棒子一起打破了......一个长毛大头目还把宅子里搜出来的借据都给烧了!还说要把咱家的万亩良田和宅子里抄出来的浮财都分给鹅塘、菱塘,还有附近几个乡的穷棒子!要搞什么均田均富......”
“这这这......”
黄世杰人都傻了。
这坏消息有点大啊!
长毛抢他家的浮财他是有心理准备的,烧了他家的借据他也能想到......可是分他的土地就有点让人意外了。
虽说“均田地、均贫富”的口号在历史上常被反贼们拿来蛊惑人心,但是真的照做的好像没谁啊!
毕竟造反是为了“彼可取而代之”,反贼总头目成功了当皇帝,大头目当公侯,中小头目和小喽罗不得多占点土地传给子孙?你这把土地平分给老百姓了,那帮中小反贼怎么占地?
“这不可能吧?”道州知州王揆一也慌了,“这长毛在广西的时候也没给那边的穷苦人分过田地啊!怎么到了湖南就改规矩了?难道不打算当流寇了?要在永州府安家了?那道州岂不是......”
太平天国如果要在永州府开辟根据地,那永州府的属州道州就是太平军必取之地了!
而王揆一是道州的守土之臣!
黄世杰也脸色惨白,喃喃道:“定是如此......这伙天杀的长毛是要以永州府为家了!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