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审长孙卿,这岂不是往火坑里跳,张行成不愿道:“王爷,陛下谕旨是着协从,那我等跑跑腿就是了,怎敢越俎代庖,人既是王爷拿来的,自该由王爷来审。”
“既是协从,当皆听从本王吩咐,再者,本王未经过刑案事,张尚书乃秋官司寇,断狱审案本就是你之责,何故推脱,莫不是因其姓氏长孙!”
“王爷,下官绝不是……”
“都堂可要本王现在进宫,再去跟陛下讨要旨意来?”
别说,虽在李承乾面前屡屡吃瘪,但李泰还是有些手腕的,三言两语就将张行成架到了进退不得之步。
一时无言,
须臾。
张行成拱手道:“王爷,不是下官不愿审,案情具由下官皆不知,实乃无法审,望王爷体谅,莫再为难下官。”
“他之罪,一:强取豪夺,二:仗势欺人,三:奸人妻女,四:乱杀无辜,五:以父之名收受贿赂……”
一桩桩一件件,如竹筒倒豆子,李泰有条不紊的数落着长孙卿的罪证。
邓虎适时的将罪状递来,但,张行成却是不接,他低着头如木头,动也不动言也不言,就连呼吸都似是停顿了。
李泰所数共计六十三罪,死罪事三十余件,律法不是儿戏,张行成不敢视国法为无物,一旦查实长孙卿必死无疑。
长孙无忌也不是儿戏,一个庶子或许无关紧要,但长孙家的脸面还是很重要的,他要是一巴掌抽上去,岂不是要开罪赵国公府。
“张尚书,这案,你到底审不审!”
“王爷……”张行成顿挫,后转唤称呼,“殿下,下官若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海涵,求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服软了,但这还不够,朝中挂着詹事府职衔的不少,这是为以后所做的铺垫,情所应当,并不是有东宫属官这个身份,就可言之与李治有关。
至于张行成到底是否心向李治,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他无法向。
故而,今天这个火坑,他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想糊弄推脱,绝不可能。
“好,张尚书稍等,本王这就进宫。”
李泰拂袖而去。
张行成心里一沉。
皇帝会把他往坑里推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心中便有了答案。
“王爷…”
唤住李泰,张行成作揖,无可奈何道:“可否明日再审,给下官一日时间,好好梳理下案情。”
李泰露出笑意,答应道:“好,那就明日审,暂将长孙卿关着。”
刑部大牢的环境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姓氏的加成,长孙卿被关进了天字号牢房。
有马桶,有小床,被褥也都干干净净,四下角落也无灰尘蟑鼠,北面的墙还开着一扇窗,暖熏熏的夕光打进来,单调的监房倒也显得温馨活力。
只是,长孙卿并不喜欢,他自被褥之中,能闻出腐烂的气息,自夕光之中,能闻出衰亡的味道。
长孙卿的脸还疼着,他想坐下,但那被褥实在太脏了,索性便站着,阳光一点点消散,牢房里燃起了蜡烛,有狱卒满脸谄笑的送来了油灯,暗沉沉的灯光,让这房间压抑,逼仄。
咯吱一声,木板床动动,很生硬,有些硌屁股,长孙卿怒火更甚。
他心里想着,等明日出去,必要给李泰好看,还有那个太监,也必要将他挫骨扬灰。
至于说明日能不能出去,长孙卿并不怀疑,赵国公府的招牌是很闪目的,他那一年见不到两次的爹,也不会不管不顾的,怎么说他也是姓长孙,纵然身上流的血很贱,但姓氏还是贵重的,不是说想欺就能欺。
如当下,牢里牢外的人,不还对他客客气气,不还是将他关进了高官才能住的天字号牢房。
走廊响起脚步,听着是向这边来,长孙卿下意识觉得,应是来接他出去的人。
匆匆站起,脸上满是阴色,嘴角下意识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痛的倒吸冷气。
“死胖子!”
咬牙切齿之时,一个汉子站到了栅栏外,他身材强壮面容刚毅,只是,没个什么表情,不像是个活人,古井不波的眼中,满是冷色。
无法无天的长孙卿,第一次体会到了害怕,他的灵魂似都在颤抖,好似这汉子是阎王派来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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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长孙无忌换上官服,正要走时,一个女人拦住了他。
“相爷,您要救救卿儿啊,他被拿去一夜了,牢里他可怎么受得住。”
女子哭天抹泪的,精致的面容现在很是憔悴,她是数不胜数的小妾中的一员,长孙卿也是数不胜数的庶子中的一员。
庶子,小妾,在这偌大的赵国公府,当是算不得什么,长孙无忌也不多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甩开女子,到了门口,正要上车之时,一绿袍小官踏马而来。
不等马停稳,小官跳下过来,他有些紧张,亦有些害怕。
“下官,刑部令史,拜见仆射。”
长孙无忌看来。
令史用袖子擦擦额头汗水,磕磕绊绊道:“相……相爷,贵……贵府六郎,昨夜……在牢中,被…被……被毒鼠所咬,突生暴症,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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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令史赶忙低下头,看也不敢看,他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事,长孙无忌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吩咐管家,让他安排人去刑部大牢,将长孙卿接出来拉去埋了。
很镇定,很冷静,也很寡淡,好似死的不是儿子,而是阿猫阿狗,不,阿猫阿狗死了,不少人还会悲痛欲绝呢。
怪不得人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份冷血冷肠,真是让人既敬佩又生寒,令史心情复杂的走了。
车辙咯吱滚着,长孙无忌脸上阴云密布,他现在很恼火,既是因为长孙卿,也不是因为长孙卿。
说不是,是因为长孙无忌不在乎他死不死,说是,是因为的他死又让人不得不在乎。
毒鼠咬死,死的可真有趣。
这老鼠,是谁塞进去的呢?
李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