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嘴上说着不去,可事到临头,又怎能不去。
他远远坠在后面,默默跟着,一路到李家祖坟,远远看着……
没有丁点差错,一切按部就班,早在李宏故去时,墓室就做好了布局,时下自然一切顺利。
李青远远看着,看着那装着大侄女的棺椁被抬入墓室,消失在视线中,看着半头花白的李浩哭的撕心裂肺,看着李家小辈儿嗷嗷哭……
看着一点点封土……
直至墓口填满!
李青只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随之埋葬了进去,心中愈发空落落的,谈不上伤心,说不上难过,更没有流泪。
只是神色木然。
他远远立在那儿,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木然看着这一切的进行……
直到彻底结束。
如日中天,夕阳西斜,夜幕降临……李青始终没有动作,只是看着。
许久许久,
一股冷风裹挟着沙尘吹拂在脸上,让李青古井无波的面容多了一丝生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弯腰从地上捧起一抔土,缓步走向墓地,给干儿子、大侄女的添了坟头,又用衣袖一遍遍擦拭着墓碑,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
末了,只是轻轻说:
“我在这边好好的,你们在那边也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
枯坐许久,李青才缓步离开。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夫妇二人在李青心中的分量是李浩兄妹比不了的,未来,更不会有人比得上了。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看着长大,成家,变老,故去……
他们承载了李青太多的美好。
遥想认下小李宏时,李景隆还在,还有小婉清那会儿,小师弟也在,师父还在……
那会儿他也有长辈。
可现在……就连见证过他有长辈的人,也走了。
李青又去了栖霞山,之后,又去钟山,去看了李景隆,也去看了蓝玉……独没去看朱元璋。
不是因为有人把守,以李青的本事,没人能拦住他,连发现他的情况都不会出现。
李青只是突然很恼老朱。
或许这样有些不讲道理,可老朱又讲道理了?
……
一夜之后,李青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做饭,吃饭,走动,同时,还兼顾着医生的义务。
为唐伯虎调理,也没落下张永。
生活很充实,只是李青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很多。
二月二,龙抬头,萧索不再,万物竞发。
李青与唐伯虎漫步在大街上,田间地头上……看生机勃勃。
“好些了没?”唐伯虎问。
李青笑笑,道:“一直都还挺好。”
“呵呵……终会好的,时间还长,还久,它伤害了你,也会治愈你。”唐伯虎目视远方,轻轻道,“终有一日,你会真正释然,放下。”
“放下?”
李青摇头,想了想,又没否认,说道:“或许等我也到了你们这样,会吧。”
唐伯虎默了下,不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期间,李青一路输送真气。
唐伯虎的状态不算好,甚至称得上糟糕,只是他不在乎,李青也不想强求什么。
作为朋友,李青遵从他的意愿。
“稍后我再给张永开张药方,跟小浩、李雪儿嘱咐一些事,咱们就离开金陵。”李青说。
“不用这般急,晚一些亦无妨。”
李青盯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可知,你时间不多了?”
“是吗?”唐伯虎失笑道,“这还真是遗憾啊……”
嘴上这么说,却看不到丁点遗憾神色,不过,终是有些怅然。
“先生啊,你说,我爹娘若知我这般过一生,会不会很失望?”
“你快乐吗?”李青问,“排除父母望子成龙的担子,你快乐吗?”
唐伯虎怔了怔,点点头:“快乐啊,有幸遇上先生,去了海外诸国,更是去了遥远西方……细想我这一生,还真是辉煌呢。”
“辉煌?”
“可不咋地。”唐伯虎乐道,“与交趾王称兄道弟,与正德皇帝同桌共饮,与永青侯交情莫逆,更与你这个大明神人互为知己好友,还不辉煌?”
李青哑然失笑:“这么说……是挺辉煌的。”
唐伯虎也笑,只是笑过之后,也有些愧然,“唉,只是终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李青沉默。
不禁想起当初与朱见深去那家酒肆,那个富态的中年人,提及儿子,那种溢出来的骄傲、自豪……
这是天下父母的缩影,质朴、浓郁、纯粹,作为子女,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