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温体仁正寻思这差事办好了,捞一个平贼之功以后,该如何顺便给周延儒挖个坑,前方一位锦衣卫突兀大喝一声,将他的思绪打断。
“大人不好了,你看。”不待温体仁询问,就有身边亲随遥指前方山领处,隆雾层层中疑染瑰红,再抬头一望,皆骇异满天乌压压烟火气似神怪巨影。
“那是,什么去处。”此处是进京的官道,温体仁久为京官,这附近很有些眼熟。
“大人,那是宋家堡,此处离驿站不远,那儿有驿丁可使唤。”亲随的深意是这场大火来的蹊跷,不妨先去附近驿站探明消息再说。
“成,那你速去速回。”温体仁不假思索便道,身为内阁次辅的他心里有数,年前裁撤驿站,京畿一带因是要地,特例驿丁裁三而存一,故而附近的那座驿站人手不足以自保。
“是,大人。”这位亲随欲哭无泪,然而这时骑虎难下,不得已领命。
“这位爷你用这匹马,今早起一直留着劲,几十里等闲跑个来回。”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锦衣卫们都赶着巴结这位亲随。
“哼,小爷领你的情,回头我找老爷给你请个赏。”这亲随倨傲作色道,跨上那匹闲马一骑绝尘,留下那位满脸欣喜的锦衣卫小卒遥拜称谢,他是天子亲军不假,祖上传下的世袭天差自有威仪庄相,惜积年欠饷,日子不好过了,再能摆谱也要有饭吃为先。
今非昔比,自从东虏入寇以来,京畿就盗匪猖横,不过寻常的小股匪徒不敢大白天出没,这段官道有驿丁巡视,周围乡绅也不乏棍棒健仆,人手不足还能唤来佃农集众保安。除非,除非是人数多达千人的贼军。
“会不会,只是失火呢。”温体仁见周围锦衣卫脸色凝重,或刀柄在握,或控弦搭箭,如临大敌一般。他作为身居高位的阁老,纵然暗戳戳心悸,也要装作不经意,以免招来怯弱之诽。
“大人,火势太大了,若是失火,固无不救之理,除非是。”这位锦衣卫百户是这队精骑的头领,他的弓十分小巧,乃是一把品艺非凡的小稍弓。
“哦。”温体仁听了也觉得有理,寨堡必为砖石修砌,凡是有那雕梁斗拱,不耐火炽的宅楼或可稀疏点缀,也应以砖石围墙隔绝彼此,哪有一把火就弥漫开来,奈何对灰烬呼叹几代身家尽没不留,此绝非等闲失火。
“大人,我们去附近的村子暂避,免得与贼人大道上相撞。”锦衣卫百户又进言道,若是果真有贼人作乱,那座耸立云宇的宋家堡不能抵挡,可见贼人势大,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也罢,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小贼姑且猖狂,待天兵至,旦夕可平也。”话虽说的精彩,到底小命可贵,温体仁利索一扯马缰掉头飞疾而去。
一行人后撤十里,选中了眼前这个小村子,周围地势平坦,无遮无挡一目了然,利于及时示警。
百户带两个好手先进村,村子不大,很快就搜了一遍,提溜出几个老翁和老妪,没料他们见到温体仁却不跪,就拿眼直勾勾看他。
温体仁好容易忍住气问了些话,奈何这几个村老拗而不言,温体仁终于甚厌恶,命人将他们看了起来作罢。
“这个村子为何没有青壮。”温体仁稍作琢磨,就有了猜测,又道:“被贼军掳掠了去,攻打方才那宋家堡了吧。”
“大人的推测极是在理。”百户连忙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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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也不尽然,没准是被东虏掳掠去了关外,哎呦,我糊涂啊。”温体仁忽而恍然大悟道:“你们看这些农具。”
“大人是何意思,请明示。”百户困惑不解,问道。
“你们这些蠹虫,这都没看出异样吗,这些农具好铁打造,成色如新,贼军来了为何不一并缴了去。”温体仁怒其不争道。
“对啊,贼军难道不缺铁器,这哪还像贼军。”有人惊诧而呼。
“俺就是想,会不会咱们多心,就是失火而已。”也有人想不通,就动摇了,以为只是大伙儿疑神疑鬼,并无贼军作乱。
百户大步上前,指头从农具上拧下一块土,揉碎细瞅,摇了摇头道:“这是新土啊。”
这下余众便不言语了,村里那些老人形状佝偻,显然不能下地去干农活,这就是说村子里不久之前还有青壮在操农具。
“再去周围看看有没有鸡鸭。”温体仁略一沉吟,对百户吩咐道。
“是。”百户理会得,领命自去。不过方寸之地,一刻钟后,他便心沉谷底,鸡窝鸭舍里面仅见鸡屎鸭粪,就是一个蛋都不留,如此看来,大有可能是糟了贼军抢掠,但是,为何地上谷子,墙上那些鲜瓜蔬果,没有被一并刮掠,这股贼军阔气,居然看不上这些农产。
百户抿了抿嘴,苦笑摇头,新帝登基头一把火就烧上锦衣卫东厂,一声令下把镇守各地的番子都召回京师,镇抚司巷人满为患,往往几十口老少男女挤一户院落,这些番子在地方扎根日久,也有不愿离开的,就被革职除名。
没了番子们在地方支应,锦衣卫和东厂便如无牙之虎,各省有势力的商号银号纷纷翻脸,以往进奉的常例银子顿时尽绝。只靠京城里无权无势的小贩商铺上供些蚊子肉如何堪使,有那平时花销无度的番子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不想这外头的贼军却阔气,出来抢掠居然挑七捡八,可气可恼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