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寺,徐世绩先下达了四道命令,一道是,禁止抢掠献城的诸县吏、豪强之家;一道是令刘胡儿引人去检核县寺库房里的各类库存;一道是令聂黑獭负责城内、城外的警戒,严禁喽啰放火;一道是遣派了十余个小头领,各领些喽啰,分下各乡,召各乡的冠族来见。
安排妥当,县寺大堂上,献城的县吏们已备好了酒宴,歌舞女成排地列在堂下,歌起舞动,酒菜传上,於是众人举杯相饮。
酒不过两三杯下肚,县内各处已是喧杂四起。
起初喧杂声尚不太大,随着进到城里的徐世绩部、周文举部的部众越来越多,喧杂声渐已如潮涌。妇人的哭喊、孩童的哭叫、狗的群吠,如似波涛,一波波涌来不绝。
只见那传菜的县寺仆隶、堂下歌舞的女伎,包括堂上在座陪酒的县吏、豪强们,个个都是神情惊惧,人人皆是频频外顾。李善道转目主位上坐着的徐世绩,却见他神色如常,再转顾坐在左边上首的周文举,与徐世绩相同,也是毫无异色,不断举杯,欢快痛饮。
妇人的哭喊实在凄厉,孩童的哭叫令人恻隐,满城的狗叫使人心烦意乱,李善道如坐针毡。
尽管是已经下了狠心,尽管是已经经过了濮阳、离狐这两遭的掠城,可至少那两次掠城的时候,没有像同今日,居然在县民四下被掠的惨声中聚坐饮酒!
他忍之再三,实在是忍不住了,按住案几,霍然起身。
徐世绩举目视之,笑道:“怎么?二郎,你也要给周贤兄端两杯酒么?”
却罗孝德等几个,正在和周文举喝酒。
李善道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不能说出,如鲠在喉,恰好瞥见高丑奴匆匆地从院中过来,遂乃勉强说道:“大郎,我适才吩咐丑奴了件事,他过来向我回报了,我去问问他。”
“好,你去罢。”
李善道转过身出堂,没在廊上等高丑奴,自下到院中,与高丑奴碰到,扯住了他,往外就走。
“郎君,作甚去?”
李善道说道:“你与高沐阳说了么?”
“说了,按郎君交代,已令他藏在部曲中,最好不要露面,别被周文举的人瞧见。”
李善道说道:“敬嗣和王须达等呢?”
“进城前,大郎不是和周文举约好了?将南城让给他的部曲快活。东城、北城,现分是罗头领、聂头领的人在抢,咱的人都在西城。”
李善道说道:“你跟我去西城。”
“诶,郎君,不陪大郎喝酒了?”
再能理解最起码短期内,为收揽士心、扩大实力,抢掠是必不可少的事,却值此数千喽啰大掠城中之此际,李善道亦是难以做到像徐世绩、周文举等这般,安之若素地在堂上饮酒。
因他说道:“吵吵成这个样子,咋能喝得下酒?老子要去西城看看,检查下敬嗣、王须达他们有没有老实遵守老子给他们定下的讨进奉时的约法三章。”
数人与他和高丑奴擦肩而过。
李善道略止脚步,扭脸瞅了一瞅,这几人的打扮不似是本部的部曲,但又有点面熟,好像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他想了片刻,一时想不起。也就罢了。带着高丑奴,他接着往县寺外走。
然才刚走到县寺门口,一人从后头追了上来,边追边叫道:“二郎,哪里去?”
李善道停下来,顾看之,追来的是徐世绩的一个亲信,正待答话,这人不等他答话,底下的话已经道出:“二郎,赶紧回去,大郎要议军事。”
“议军事?”李善道愕然说道。
“刚进堂的那几人,二郎你没瞧见么?胙城刘大郎派他们来,报与大郎了一桩重要的军情。”
李善道总算想了起来,刚才那几人,是胙城刘玄意的门下人,在刘玄意庄中,他曾见过。
胙城那边,会是什么重要军情?
难不成,是费青奴?
李善道不敢耽误,忙返回头来,赶回堂中。酒宴已停。徐世绩见他回来,未问他刚干什么去了,三言两语,将刘玄意门下人禀报的军情与他说了一遍,正是有关费青奴部的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