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离开铁冶所衙门。
刘宽又带着王不群、龚正等查看了那些让工部有司提前调运过来的物料,便离开铁场,回往六合县的驿馆。
夜里。
刘宽点上一根蜡烛,用手搓的自来水笔奋笔疾书,一连写下两份奏本。
第一份是奏请开放跨江大桥公路的。
原本刘宽只是简单的想着建议直接开放桥面公路。
但落笔之时,他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有跨江大桥之前,百姓渡江皆依赖舟船。
若是直接免费、无条件开放桥面公路,恐怕百姓会汹涌而至,都选择过桥而非渡船——毕竟跨江大桥作为“仙桥”,本就对百姓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如此至少造成两件坏事。
一是因太多百姓、车马过桥,明军难以维持秩序,造成拥挤、践踏乃至百姓落江的种种事故。
二则,此前依赖载人渡江的船家即便不就此失业,每日所得也会骤减,难以养家。
至于大桥因此被损坏的可能,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仔细思虑一番后,刘宽遂在奏本中建议,让百姓交纳过桥费后过桥。
至于过桥费数额,刘宽建议先为过江渡资的两倍。待日后百姓不再对大桥感到好奇,便降低为一倍。
同时反复提醒老朱,若真开放大桥,一定要派官军在桥上及两头维持秩序,避免发生事故。
第二份奏章,则是他对六合铁场改建为钢铁厂的初步设想。
此事涉及到对大明现有铁场、工匠制度的诸多改革。
虽然来之前老朱便给予了他在六合铁场便宜行事的权力,但他所要做的事毕竟涉及大明国策,哪怕他只是先以六合铁场为试点施行,也该跟老朱打声招呼。
还是之前那句话。
老朱给予他特殊待遇,他却不能仗此肆意妄为——既知老朱为人,悠着点总没错。
在写给老朱的第二份奏本时,刘宽也顺带将改革铁场诸般制度的一些具体想法落在了纸面上···
铁场棚屋。
这是给轮班匠和苦役住宿的地方。
说是棚屋,倒也不是真的只有屋棚,四面也有木头和土砖、泥草构建的墙壁,足够遮风挡雨,只是没有窗户。
不论谁轮班匠的棚屋,还是苦役的棚屋,都是长长一排。
只不过苦役的棚屋要破旧一些,甚至有些地方因时间久了,朽坏掉,漏风又漏雨。
棚屋之中都是大通铺,除此外也就有些匠人自制的木头架柜、马扎。
至于正经的桌椅,那是不可能有的。
鸡鸣三遍后,住在第一排最西边一间棚屋的张七八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依旧熟睡的大侄子。
“莫睡了,起了!”
张七八叫起的声音不小,同一大通铺的另外八人闻声都相继起身穿衣。
有草鞋的还要穿上草鞋,入秋了早上格外凉,寒气很容易由脚底板入体。
若是在这铁场病了,就他们来时带的那点钱,未必够治病买药的,很有可能会一病不起,客死异乡。
张大牛虽被张七八叫醒,却是最后一个下床的。
他年轻体壮,穿上裤子就提桶去井边打水——通铺的轮班匠中有四个青年人,因为都是从湖广黄州来的同乡,故而定下规矩,每日打水之事由四个年轻人分成两组轮着来。
水打来后,张七八先倒了两大陶瓮,放到刚生起火的土灶上,并在其中一个陶瓮里放了一小块盐巴。
其实公厨有热水,但却需要他们用口粮换。
他们的口粮经公厨那些虫豸一番克扣后吃犹嫌不够,又哪舍得拿去换水喝?
于是便趁着早期上工前,自己烧水。
事实上,若非场上规矩不许,他们都想自己做饭吃。那样不仅能吃饱,兴许还能余下一些带回去。
灶火烧水快,待同铺的十人都简单洗漱完,又用打来的水随便洗了几件衣物,陶瓮里的水也烧开了。
张七八将之倒入两个干净的木桶中,又重新倒了井水烧上——他们有十个人,又多干的是力气活,一日要喝的水可不少。
向灶里添了几根柴火,估摸着恰好能将这两罐水烧开,张七八就带着同铺工匠去公厨吃饭。
早饭是一碗粗粒的杂粮粥,和一勺寡淡的盐水煮菜,看似不少,可相较于他们交上去的口粮、食盐,这点饭菜并不算多。
最初张七八等人为此跟管公厨的杂吏争执过,但公厨总有各种理由,让他们明知吃了亏却无法反驳。
他们也曾想过上报铁冶所大使,但听说那杂吏是副使的外甥,就洗了这心思。
人离乡贱,他们不敢为这点事得罪铁冶所的副使。
只要那杂吏做得别太过分,他们忍几个月便过去了。
吃罢早饭后,一行人便去砖窑干活。
张七八、张大牛叔侄都是烧窑的工匠,既会烧砖,也会烧陶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