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公子病愈,其染疾之事疑点众多。邓展将军调查此事,却被曹将军阻止,不知何故?”
这一问,席间众人全都呆住。有的是不知此事内情,初次听闻感到吃惊,例如司马懿、夏侯尚;有的则是没想到刘禅把这犯忌讳的事就这么在席间说了出来。
曹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
曹丕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却知内情。是父相不欲深究,借文烈之口告知邓将军而已。”
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刘禅继续添柴加火:“此事关系冲公子安危,丞相怎会不许调查?”
“这——,父相深谋远虑,非等闲可知。”
刘禅心想这么流氓的回答亏你说得出来。当然,曹丕这样说的意思就是这事别再提了。刘禅自也明白这弦外之音,心想只要你不逼我摊牌,我不提也罢;你若再来,我就再提,谁怕谁?
这宴会到这里气氛就不怎么和谐了,唯一还觉得有趣的大概只有司马懿了。见刘禅这娃娃应付这么多老油条却进退有度,不禁来了兴趣,心想且让我来出出难题。
于是高声问刘禅:“金先生既与丞相的几位公子都相熟,不知先生觉得诸公子中谁最有资格做世子?”
司马懿这话问的可就太露骨了,这跟脱光了上街裸奔还有啥区别?可就是因为它露骨,也把刘禅所有糊弄过去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司马懿心想,娃娃你就是再会找台阶,这下也得接招了吧?
宴会大厅忽然没了人声,众人甚至连编钟奏出的背景音乐也都自动屏蔽了,个个屏息而坐,盯着刘禅看他如何作答。
曹丕心想仲达你怎的如此鲁莽?这样直白地讲出来可就不留任何余地了。这金斗眼下风头正盛,又受父亲信赖,真翻了脸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刘禅斜着脑袋,拿眼角去打量司马懿。心想你小子忍了半天终于出手了么?好!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司马懿你还真有点英雄本色。
“世子这事,世间只丞相一人能定。司马先生拿来问在下,不觉有何不妥么?”
“丞相定归定,先生讲归讲,莫非先生对几位公子不屑评论?”
刘禅心说呸呸呸,你个糟老头子够坏的。曹丕就在上面坐着呢,你这是要我跟他现场PK么?
“唉——”,先叹了口气,再望向司马懿,问道:“司马先生可知何谓世子?”
司马懿不知刘禅这一问是何用意,只好闭口不答,两眼却始终盯着刘禅。刘禅本也没想他回答,接着说:“世子者,继承人也。子继父,意味着老父将故;臣继主,意味着重担及肩。老父将故,应有伤悲;重担及肩,当怀敬畏。如此悲切敬畏之事,先生在此酒席之上,戏谑而出,随性而谈,合圣人忠恕之道否?”
刘禅这一番回怼,无异于拿鞋底在司马懿的面皮上狠抽,怼得司马懿老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辛毗坐在一旁暗暗点头,心里在惊讶这孩子今晚的表现,同时也隐隐替他担心。
“说得好!”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厅门外传来。众人抬眼去看,只见走进一个少年,神采飞扬、步履轻盈,正是曹冲公子。
众人纷纷向曹冲行礼,曹冲却不理会,直奔曹丕而来。
“大哥,你请金先生,如何却不叫我?金先生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冲弟在相府,我请先生一聚,何必去相府打扰?”
“金先生救过我,兄长请先生,我合该作陪。”说罢命人在刘禅身边设席,就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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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这话本不合逻辑,但他说的理直气壮,旁人碍于他的身份,也无法反驳。
曹丕只得笑答:“如此说来,是为兄思虑不周。”
曹冲一屁股坐下,没有纠缠,小声对刘禅道:“先生,大哥没为难你吧?”
刘禅摇头,心想人家在许都呼风唤雨,为难了又能怎样。
“我一收到消息便赶来。先生放心,我在此,大哥绝不能做出格的事。”
刘禅心想你忘了自己染疟疾的事了?有你在只怕也没啥鸟用,搞不好还得拖后腿。但冲他这情谊,还是笑着点头,表示明白。
酒宴至此就没啥搞头了,喝上几轮草草收场。曹冲便用自己的马车送刘禅回去,曹丕则留下陈群与司马懿商量对策。
“观今夜之事,这金斗必是冲弟的人无疑了。”曹丕面无表情,冷冷说了一句。
“这却未必。若是,为何冲公子事先不知,中途才赶来?”陈群分析到。
“这位金斗先生胸藏锦绣、语吞山河,其志不小。冲公子未必降得住。”司马懿也不同意。
“冲弟不惜闯席而入,若非他的人,何必如此?”
“冲公子才智过人,咱们能看出金斗的分量,他又岂会看不出?以群愚见,冲公子也是在争取他罢了。”
“如此说来,我们还得加码?”
“哈哈哈”,听到曹丕这话,司马懿忍不住大笑起来。曹丕心中不快,心想你这算是当面嘲笑么?
司马懿笑过又说:“以金斗的个性,绝不会投效冲公子,亦不会投效公子。公子还是早点断了念头的好,此子绝不肯居于人下。”
“仲达这是何意?就算他才华横溢,也不过是个民间医者,莫非还能分疆裂土,与天下争衡?”
司马懿嘿嘿一笑:“英雄不问出处。刘备贩履之徒,孙权小吏之后,现在不都分疆裂土,与天下争衡么?此子来许都不过月余,免费医治,收买人心。搞得万人景仰,甚至有人奉其为神仙,若再年长几岁,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张角。”
“这……”,司马懿这番分析曹丕确实从未想过。但听他说的挺吓人,忍不住也思考起来。
“公子,不如先派人监视,观察一阵再说。明日去邺城,还要提防三公子那边,金斗的事,先放放吧。”
“只好如此了。”曹丕点点头。
事有轻重缓急,三人便抛开刘禅,商量起铜雀台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