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稳定起见,同时确保诸事顺遂,朱厚照决定传召内阁首辅毛纪入宫。
为了显示对毛纪的格外看重,朱厚照特意吩咐司礼监安排毛纪乘坐肩与进宫,慌的毛纪连忙推辞,但是架不住司礼监那一帮子人的热情,于是就这样半推半就之下,毛纪便被抬进了宫里。
毛纪被抬过东华门时,瞥见丹陛石上的海马祥云纹已积了层薄灰。这不合祖制的细节让他心头一紧——按洪武旧例,奉天门至午门御道需每日三洒扫,如今竟连象征皇权的纹饰都蒙尘。肩舆行至左顺门,司礼监掌印魏彬亲自侯迎,尖细的嗓音里带着三分谄媚:"毛师傅您瞧,万岁爷特意吩咐开了中左门呢。"
毛纪微微颔首,心中却泛起一丝不安。开中门是皇帝对重臣的极高礼遇,但自正德登基以来,这礼遇多给了宦官和佞幸。今日这般安排,究竟是示恩,还是试探?
暖阁里,朱厚照斜倚在榻上,手中随意地翻着一本奏本。手中还把玩着一枚铜钱,见毛纪由司礼监众人簇拥着进来,他忙起身相迎,脸上笑意盈盈:"毛先生,不必多礼。朕今日召你前来,一来是你我君臣许久未曾促膝长谈,二来也确实有要事相商。"
毛纪伏地叩拜,声音中满是惶恐:"陛下,老臣何德何能,竟劳陛下如此厚待,特许乘坐肩舆进宫,实是折煞老臣了。"
朱厚照疾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起毛纪:"先生乃朕的肱股之臣,为朝廷鞠躬尽瘁,朕自然要以礼相待。"
毛纪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垂首道:“陛下有何旨意,但说无妨,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朱厚照抬手示意毛纪坐下,自己也重新落座,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毛先生,杨先生和蒋先生先后离开朝堂,日后内阁就拜托你了。”
毛纪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透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沉稳地说道:“陛下,臣年迈力衰恐有负重托。”
朱厚照笑道:“朕御极这些年,内阁一直稳定,只是不知为何,今年开始先后有两位辅臣辞职归乡,如今辅佐过朕的这些先生里,唯独剩您,我们师生相遇二十载,莫非先生也要一别而去?”
毛纪闻言道:“陛下误会臣的意思了,臣只是担心会误了陛下雄心壮志。”
朱厚照闻言心中大喜,忙道:“我还以为先生也要一别而去了。”
毛纪也笑道:“只是臣有些话,不吐不快,但是说出来又恐惹了圣怒。”
朱厚照道:“无妨,先生只管说与朕听。”
毛纪闻言于是道:“启奏陛下,谨奉圣谕,国家政事必要商隺可否,然后施行,此内阁职业也。臣只恐愚碌,不能仰副明命。前杨廷和时,因罢织造、市舶司,陛下盖有举措,廷和不能识,负气而去,后者蒋冕因司礼传谕,陛下拔擢官员不与相商也告病而还。然贤臣与否尚为可知,陛下任用皆断自圣心,臣乞日后陛下施政多与内阁相商,然后施行。”
朱厚照闻言点点头,心中暗道:“毛纪妥协了。”于是道:“朕自迁回宫内,再无笞罚廷臣,只是反复讲道理,怎奈何又不听,故而举措皆出自中旨,使阁臣不得与闻,朕也知先生有体国之心,日后宣召必当勤快。”
毛纪闻言心中暗道:“皇帝果然是顺毛驴。”于是道:“宋时,司马光告神宗曰:‘陛下所以用臣,盖察其狂直,庶有补于国家,若徒以禄位荣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官私非其人也。臣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正,是徒盗窃名器以私其身也。’臣等也是这个心思,科道官正直者也是这个心思,臣于陛下,敢举以为告。俯望陛下法祖典学,任贤纳谏,审是非,辨忠邪,以养和平。”
朱厚照颔首道:“先生所言朕岂能不知,只是朕记得三年前一日,你我君臣曾言如何富国,先生言:‘天下之财,皆有定数,不在民,便在官。’如今看来,不在民,也不在朝廷,真的是在官,朕让抄家,抄的的尽是赃财,就这被士大夫所不齿,认为手段激烈。只是朕有时想,他们贪墨银两,欺压良善时,士大夫为何不与百姓发声?故而觉着他们不能平等看人,所以外放为官,让他们多看看民间疾苦耳。”
毛纪闻言心中再次暗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皇帝就是生气这些科道官不能公平任事。”于是道:“臣日后多居中调和,以免君臣相对。”
朱厚照抚掌道:“此为正理。”
毛纪又道:“近年来,边疆警声屡屡声闻京师,河工、民变、灾害等耗费巨大,朝廷开支剧增,陛下抄没贪官之钱财的确解了燃眉之急,只是,此乃一时应急之用,不能长久。”
朱厚照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闻声而道:“朕如何不知,衙门官员屡屡上疏,让朕劝农桑,召流民,朕也想这样做,只是赋役、丁税钱就摆在那里,难免又会荒芜土地,早些年朕想着‘丁随粮起’可是杨廷和劝朕,朕也担心万一行之全国。时间一久地方官吏难免忘乎额税,是并丁于粮,而以为有粮未有丁,再设科丁之条,岂不是万世之害,所以才行乡约,许民自治,而解民困,然后清查田亩,均衡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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