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前有个富贵人家,家业大的吓人,还有个爵位……”
朱希忠苦笑,心想你直接说是哥哥我就得了。
“这家子嗣艰难,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两口子恨不能把他捧在手里。等孩子大些后,两口子请了大儒授课,请了有名的武人传授武艺,又有什么琴棋书画……”
朱希忠的妻子说道,“庆之说的不就是咱们和老大吗?”
“这孩子整日不得安歇,从早上睁开眼就得学,到临睡前方能歇息。即便如此,每日父母和身边人依旧在不停挑刺,乃至于呵斥。”
蒋庆之呼出一口烟,干咳一下,“父母总是说,你是这偌大家业的唯一继承人,不努力学,以后如何承袭家业?出去只会丢人。”
屋顶的雕塑身体一颤。
蒋庆之看在眼里,叹道:“这两口子恨铁不成钢,每日不停挑刺呵斥,觉着这是为了孩子好。”
雕塑双拳紧握。
“这孩子每日功课不断,本就备受煎熬,加上每日父母呵斥,身边人不断催促……这样的日子,其实换了我,也会觉着度日如年。”
蒋庆之想到了后世的鸡娃,内卷,“本该玩耍的年纪,却要头悬梁,锥刺股苦读。如此也就罢了,每日还得被呵斥……在父母的呵斥中,孩子觉着自己一无是处。而这偌大的家业,在孩子眼中,渐渐就成了负累。”
朱希忠愕然,“这……难道不对?”
“他累了,可却不得解脱。每次开口说自己想歇息,父母总是各种呵斥。这孩子痛苦不堪,却无人慰藉。每当夜里,他想到那些呵斥,想到明日依旧是满满当当的功课,就觉着活着毫无意义。”
“于是,他就焦躁不安,浑身发热……”
几个侍女惊呼。
“这不是小国公吗?”
“住口!”朱希忠的妻子喝住了几个侍女,然后摆摆手,有人带走了她们。
蒋庆之看着她,微微摇头,“日复一日,每当受不住这等煎熬时,这孩子就会胸腹发闷,一股子煎熬化为火焰在那里烧灼。他恨不能脱掉衣裳,让冷风吹拂……把那些焦躁和痛苦尽数吹散……”
“庆之!”朱希忠觉得这有些荒谬。
可屋顶上的朱时泰却身体巨震,“他们……”
“他们在犯蠢!”蒋庆之冲着朱希忠瞪了一眼,然后说道:“他们总以为这孩子是一块稀泥,可以任由自己揉捏成想要的形状。他们以为这份家业必须得一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才能传承的更久远。可他们就是没想到这个孩子的感受。”
那个雕塑在摇晃。
“大郎。”
朱希忠的妻子抓住他的手臂,“咱们不都是为了大郎好吗?”
“这孩子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开始对父母的话阳奉阴违,开始学会了顶嘴,学会了沉默以对。直至被多次镇压后,他选择了发狂……”
蒋庆之回身看着朱希忠两口子,“这孩子想用这等法子来告知自己的父母,别再逼我!”
“哈哈哈哈!”
雕塑狂笑了一阵,缓缓坐下,双手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可怜的娃!”
蒋庆之老早就发现朱时泰不对劲,后来问了一下他的随从,心中就有些猜测。今夜测试了一下,果然就是他想的那样。
“庆之,这孩子若是放纵不管……”
蒋庆之问道:“你是想要一个继承人,还是要一个儿子?”
说完,蒋庆之冲着屋顶的雕塑说道:“若是你父母依旧如此,便来二叔家。”
这是威胁……你们特娘的再这么逼迫孩子,这孩子我来养。
蒋庆之扬长而去。
“这……”朱希忠的妻子说道:“大郎还是那样啊!”
“庆之,庆之!”朱希忠喊道,可蒋庆之脚下不停,“此事还得你两口子去解开。我困了,回去还赶得上一个回笼觉。”
“要不,等高僧来吧?”妻子说道。
“也好。”朱希忠有些失望。
管家试探着说道:“二老爷不是说此事还得要国公和夫人解开,要不……试试?”
“也好。”朱希忠带着些侥幸心,想着先前蒋庆之的那些话,便试探道:“大郎,为父错了,此后……为父不再逼迫你,可好?”
雕塑没反应。
“哎!果然。”朱希忠叹息。
“这可是你说的?!”雕塑突然问道。
朱希忠:“……”
朱希忠的妻子喜极而泣,“大郎,你果然是好了?”
“你们再逼我,我便去二叔家!”
雕塑活过来了。
“小崽子!你特娘的还学会了装疯!”朱希忠大怒。
这时,看着朱时泰长大的管家忍不住说道:“二老爷先前说,国公是想要一个继承人,还是要一个儿子。”
朱希忠如遭雷击。
瞬间,朱时泰从小到大的经历就在脑海中闪过。
读书,学习,读书,学习……
呵斥,责骂……
无休无止……
朱希忠追了出去。
蒋庆之站在内院之外,叼着烟,看着天边的晨曦,“娘的!回笼觉没了。”
“庆之。”
蒋庆之回身。
朱希忠止步,“我就老大一个儿子。”
“这闹腾了一夜,你想如何处置此事?”
“回头哥哥我就抽他一顿。”
“抽吧!”蒋庆之抽了一口药烟,“不过,有个事儿。”
“你说。”朱希忠对老弟感激不尽。
“这孩子如今是装疯。”蒋庆之看着他,嘴角的药烟抖动几下,烟灰跌落,“可他会真疯!”
历史上朱时泰就真的疯了。
朱希忠呆立原地。
“你是要一个继承人,还是要一个儿子?”蒋庆之拍拍他的肩膀。
晨曦在天边缓缓扩散。
朱希忠的妻子走过来,拉着他的衣袖,浑身紧绷。
朱希忠嘴唇蠕动。
“我要……儿子!”
那只手一松。
蹲身。
“庆之,请受我一礼!”
妇人郑重行礼。
晨曦中,少年微笑道:“嫂子,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