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看到老墨子情致不高,略显沮丧,立即进行安慰道:“师尊,弟子不才,愿以毕生之力,兴我墨学。”
老墨子惆怅地道:“如子所言,两千年间,墨学不显,可见其果无用哉!”
俱酒道:“墨学不张,其因杂焉。至为重要者,不为王侯所用。既王侯不用,则墨家自为王侯,是故弟子曾言:墨者为王!请师尊自为天子!”
墨家作为一个具有原始政党雏形的组织,没有设立夺取政权的终极目标,没有国家机器的强力推动,注定是不能成事的。
老墨子当然不会相信俱酒是要让他当天子,他没有这个野心,也不具备这些条件。他接着问道:
“是故二十一欲为诸侯乎?”
俱酒毫不掩饰:“弟子不才,意王天下。”
老墨子略微担心:“欲王天下,则必征战,征战一起,则百姓遭殃。”
俱酒道:“墨家有尚同之说,此天下至理也。天下一统,自然征战日少,百姓安居,兼爱而非攻;天下分崩,则征战永无停歇之日,百姓永无安宁之时。”
老墨子道:“今日天下,诸侯林立,二十一何以成就王霸之业?”
俱酒道:“弟子已得南郑之地,将以此为基,推行墨法,奖励耕织,徐徐图治。”
老墨子:“果欲用我墨法治理一地?”
俱酒道:“何止一地?墨法可为一国、可为天下!”
老墨子:“然墨法诚可救世乎?”
俱酒道:“两千年后,西方有马氏者,着书立说,称为马学。马学东渐,大兴于中国,遂万民得救。”
“夫马学者,所论所思,颇似墨学,然晚夫子二千年矣。”
“二千年后马学可救中国,焉何二千年前夫子之学不可济万民?”
老墨子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亮光,他急切地问道:“马学亦论兼爱、非攻乎?”
俱酒算是无语了,老头对自己创建的理论有着高山一样的固执。但他也不想让老头太失望,于是说道:
“马学亦论兼爱、非攻,然欲达兼爱、非攻之境界,需历经不懈之奋斗。如人之登山,必涉险途;如河之入海,必转千弯。”
“人间兼爱,天下非攻,如楼阁之最高层者。而欲登至高,必夯根基;欲观风景,必治底层。”
“当今之世,夯基而筑底之时也,诚宜低首行路,切忌盲目求远。”
“故兼爱、非攻,可为墨家之远大目标,天下尚同,方是墨家之当前追求。”
俱酒勉力向老墨子具言了空想主义、理想主义的害人之处,极力将墨家学说引向历史规律的正途。这固然是为了实现自己穿越以来的野心,但何尝不是为了保全墨家的发展?
老墨子与穿越者进行了一整夜的深谈,涉及到思想、政治、哲学、军事、民生、科技等等各个方面,在油灯的熏陶之下,天亮之时,二人都变成了熊猫眼。
彻底交流之后的老墨子终于提到了正题:“二十一,当日庄宽跋扈,墨家危急,老朽曾当众放言,救得墨家者,可为钜子。老朽时日无多,欲以汝为钜子,何如?”
幸福来得太突然!
尽管此前穿越者多次想要打入墨家内部、抱墨家的大腿,甚至欲以后世的学说改良墨学,但当老墨子真的说出这句话时,穿越者又有点害怕了,这复杂的感觉,像极了“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