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会耕种,能织布,人皆髡头,穿耳,女人不穿耳,会造房屋,种植荆棘为藩篱,一大家子无论男女老少都睡在一起,即便敦伦交会也各不相避,他们聚居处有沟堑、栅栏三重,并且有流水环绕,观察月亮的盈亏来判断时间,没什么有价值的货物,也没有商贾和赋税。”
“各部族之间,也会彼此征伐,而且大多喜欢将敌人的头颅砍下当做战利品带回,然后掏空脑浆,剥去面肉做成骷髅,并用狗毛之类的装饰一番,等打仗的时候,就当面具带在脸上,或者献给酋长夷王,夷王就会把这些骷髅挂在大树上或者居室外,以表彰猎头者的武勇,有些部落更是会收取战死者的尸体,然后聚而食之。”
听到这流求人如此野蛮凶残,许多人都大惊,钱隆更是问道,“这所谓战死者的尸体,到底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周密挠挠头,“古籍记载和目前的探查都没有详细说明,每个部族习俗不同,也许都有可能。”
“那他们的武备如何?”钱隆又问。
周密回答道,“有刀槊弓矢剑铍等武器,形制颇为齐全,按理说,他们的开化程度不该具备这些的,我仔细查阅古籍后,才发觉端倪。”
“大约是六七百年前,有一群开化程度较高的外来势力登上了流求岛,征服统治了较大一片地区,倒是真的建立了一个国家,我猜测可能是本国被真腊吞并后的扶南国残余。”
周密说到这些,其实只是文人习性使然,不过能对流求多点了解的话,众人倒也乐意听。
因此他继续说道,“按隋书记载,大业三年时,隋炀帝派朱宽寻访海外异俗,然后朱宽在广州遇到何蛮等南洋人,结果这何蛮等人就诱导朱宽前后两次到达流求,朱宽要求流求国向隋朝朝贡,但被拒绝,然后炀帝就派军征讨流求,焚其宫室灭亡其国,俘虏了数千男女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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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若不是这次灭国,那任其发展到现在,恐怕流求岛已经变成正经的国家,倒是给我们的开发平添许多阻力。”
钱隆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那何蛮多半是真腊人,利用隋朝剿灭扶南残余势力,玩得好一手借刀杀人,说来隋炀帝好大喜功,但有些作为也算是留有遗泽了,对了,你说的另外一种又是什么?”
周密捋捋思路,说道,“另一种就可以归为毗舍邪国,这些人几乎完全没开化,皮肤漆黑个头矮小且袒裸盱睢,看着仿佛就如野兽一般。”
“乾道年间开始,我朝有百姓迁居平湖岛,在上面耕种,然后对面的毗舍邪国人时常来犯,抢劫农作物,还逼迫被其俘虏的汉民做向导,进而劫掠泉州沿岸的水澳围头等村,恣行凶暴,戕人无数,淫其妇女,已而杀之。”
“这些人应该没什么生产能力,用的投枪都要用十几丈的绳子绑住,以便回收,而且他们抢劫任何能带走的东西,尤其是铁器,比如百姓门上的铁环,和战死官军身上的铁甲,甚至是调羹筷子都不放过,遇到官军追袭,他们打不过时,则泅水而遁。”
这时,谢方叔放下望远镜,忧心忡忡,“这两种人虽然都在流求岛,但一个主要生活在山区,以半耕半猎为生,一个生活在沿海,主要以捕鱼为生,两者基本没有交往,甚至互相敌视,如今他们却联合在了一起,对眼下的泉州城来说倒不算什么太大的威胁,但是,咱们在流求岛上的人,恐怕就要处境堪忧了,何况现在补给又断了,一个不慎就会遭到灭顶之灾,那咱们为了开发流求所做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更严重的是,岛上各个部族从此结为一体的话,咱们以后要付出的代价要多上许多倍。”
赵孟启打造出一个以糖业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而流求开发就是实现这个利益的基础,没有甘蔗种植基地,一切都无从谈起,那江浙士绅自然也就不会再支持燕王新政了。
钱隆很快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是说,某些人就是故意让咱们知道流求人开始联合了,以此为筹码要挟殿下?”
谢方叔点点头,“是啊,殿下如今能站稳脚跟,离不开那些靠新兴产业聚拢起来的支持者,不管是太湖水利、皇家银行,还是养军建学培养班底,说白了都是殿下挪用了这些支持者提供的投资,未来有庞大收益可期的情况下,这并不算什么问题。”
“可一旦流求开发遭遇重大挫折,那些惟利是图的豪强就会发生动摇,很可能会撤回投资和支持,如此一来,殿下为了稳住局面,或许只能做出妥协,彻底放弃对福建的新政计划。”
“如果殿下妥协,丢掉的不止是福建新政,很可能还有流求开发的主导权,进而是糖业和海贸的主导权。”
周密不由叹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难道不怕失败后永劫不复么?”
谢方叔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所以他们破釜沉舟不择手段,只要能赢,那无论他们做过什么,都不会被追究,甚至绝大多数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记录和解释历史。”
就在这时,临漳门的守将发来急报,泉州城西边的晋江对岸出现了大量的匪贼,估计不低于三万人!
对于匪贼的到来,大家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来得这么多。
“看来,即便殿下不妥协,这些人也做好硬碰硬打一场的准备了。”
谢方叔斟酌了一下局势,“大概到了明日,还会有更多匪贼前来,眼下咱们能做的,就是将情况详细汇报给殿下,该如何做,由殿下自己定夺,也许,那些人也正在等着咱们把消息送出去吧。”
半个时辰后,泉州北门朝天门悄然打开,一小队骑兵钻出,趁着夜色往福州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