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没有觉得自己失言,如同喝醉酒一般,缓缓起了身,冲孙原一拱手:“将军,下属受伤未愈,请归营帐休息!”
孙原连忙点头:“张公,代我送一送。”
张燕心领神会,起身去扶杨凤:“一同走。”
与其说扶着,不如说两人拉拉扯扯出了营帐。孙原心下放松,杨凤虽然失礼,到底算是见过了去卑,不至于匈奴部说出什么来。何况,这是一支帮了大忙的援军。
至于去卑会不会汉语,南匈奴归顺大汉百年,往来皆是北境大吏,如何能不会汉语?
去卑卖了这个面子,孙原总归记下了。
算是一个小小插曲,孙原等人并未放在心上。然而眼前这个,名为平乱、实为逆贼的韩遂,才是真正不易与的人杰。
大帐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望着孙原的轮椅和他背上厚厚的大氅,韩遂的脸上不经意浮现一种哀伤的神情。
“当初西凉一面,韩某对公子说过:情深不寿。你这副身体屡经风霜,还是多加调养。”
孙原也望着他,这位长者一般的前辈,此刻相隔仿佛已经差了千万里。
“文约兄……”
还是一样的称呼,却晓得如此生分。只是短暂的交心,却不能阻止两者对立的矛盾。
“孙某未曾想过,会以今日这般景象与你相见。”
孙原话中的语气,令赵云和公孙瓒同时起疑——这不像孙原一贯待人风格,而孙原又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如何景象?”
韩遂一笑:“可是,如今这景象,在当初初见时,韩某却已经聊到了。”
“当时劝你,不过是怕你这青年俊彦夭折在西北苦寒之地。你又决心回到北境,我便知道,你必要远征草原,只是没料到,你竟一路打到了弹汗山。”
韩遂闭上眼睛,好似在回忆那座被一剑劈裂的雄浑山峰。
“我猜到了你要求死,却想不到,还有孙建宇和郭奉孝一直为你保驾护航。你若就这般死了,便着实太无趣了。”
韩遂的声音轻飘,却字字如刀,直入每个人心中。
郭嘉脸上瞬间变色,却又迅速平复下来,眼神在韩遂身上飘忽不定。
“不过不想去雒阳。我若死了,北境反而转危为安。”
孙原猜到韩遂想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我死了,刘和顺理成章接手北境,为了压制镇北营,虎贲、度辽、护乌丸校尉三营只能留在北境。张牛角不用死,黄巾军也能成为大汉的可用之兵。”
赵云和公孙瓒火速互视一眼,他们是在不曾想到,孙原早就看出了郭嘉的盘算,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来反制。
“尤其是……你若造反威胁关中,北境的数万大军便能入并州,转道帝都,直扑关中。”
“你不愿面对一支打赢了鲜卑的百战之师,故而趁着鲜卑和我北境大军鏖战之际消耗北境兵力。若你二万铁骑早一日与我会师,这一战早已全胜。”
“我等不来匈奴人,就是你在背后的设计。我说的可对——左贤王?”
紫衣公子的眼神落在去卑身上:“作为援军,匈奴必能饱受帝都嘉奖。鲜卑元气大伤,已经无力与匈奴争夺草原。而左贤王等得就是北境军和鲜卑两败俱伤,功劳两位有份,且以我目下兵力已经很难对二位造成威胁。”
“两位,算得精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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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卑的脸上已经满是大汗,他只是听了韩遂的意见,却从来没想过这根本就是针对北境的算计。孙原已经看穿,怎可能任由匈奴坐大?
“不愧是绝代双骄,韩某果然不曾看错。”
韩遂哈哈一笑,伸手舀起了一碗清水,案几上碟盏齐全,他随手举起耳杯一饮而尽,偌大军营如入无人之境,对面公孙瓒、赵云两名宿将的杀人目光亦视若无睹。
“原很好奇,文约兄能给左贤王怎么样的承诺?”
“莫非是匈奴单于的位置?”
孙原眼角带笑,旁边的刘和、关靖等人此刻却已经放下了心来。刘和知道南匈奴归顺以来,大汉时常从匈奴调兵,原以为韩遂、去卑上门是要讨个封赏,着实没想到去卑和韩遂联合,竟然是想染指匈奴单于的位置。孙原既然已经猜到了,那自然就留着孙原处理了。
不同于刘和的轻松,去卑此刻眼睑抽动,已然有些不知所措。
“征北将军说笑了。”去卑笑了笑,学着韩遂的模样饮了一口水,试图遮一遮自己的尴尬,“我不过是匈奴左贤王,羌渠单于有他的儿子,呼厨泉和于扶罗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下一任单于必然是他二人中的一个,可不是我能染指的。”
韩遂眉眼一低,心知不好,想阻止却是不可能了。
听着去卑一口流利的汉语,孙原笑了笑,望向刘和:“子谦,记住左贤王今日的话,匈奴很重承诺,这是左贤王的承诺。千万牢记。”
刘和心领神会,冲去卑拱手作揖:“左贤王深明大义,此后北境,刘和愿同左贤王一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