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点头:“这是陛下命令家父火速回到幽州的原因。”——这一点谁都知道,天子调刘虞回帝都正是因为刘虞御北有方,能当重任,而不得不再派刘虞回幽州,也是因为刘虞在北境各部威望显赫,除了他谁也镇不住北境。
“但是黄巾军还在,鲜卑只要打过长城,就可以和黄巾军连成一片,威胁中原。天子没有任何兵力给刘公了,刘公只能靠自己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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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黄巾军能迅速归心,天子便可以将这支兵给刘公。北境之中只有刘公没有与黄巾军正面一战,归入刘公麾下戍守北境。黄巾军可以洗刷叛贼耻辱,刘公与北境也更有底气,与鲜卑、乌丸各部周旋。”
“左中郎将卢植被扣,东中郎将皇甫嵩杀伐太重,最适合招抚黄巾军的就是你魏郡太守孙原。可是你为了一个女人远去西北,断送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孙原痛苦地闭上眼睛,往后靠在轮椅上:“是啊,是啊,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啊……”
张燕挑着眉头:“那时公子已被免职,怎可能继续招抚黄巾军?”
郭嘉转头盯着他,反问:“你有没有想过谁最愿意黄巾军不被招抚?”
张燕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皇甫嵩?卢植?刘虞?
显然都不是。最不希望黄巾军被招抚的,是参与平定叛乱的既得利益者,是西中郎将董卓、骑都尉曹操、改史立牧的刘焉……是那些不费吹灰之力便权力倍增的庙堂之人。
所以,中常侍、门阀士人、豪门大族联手了,架空了大将军何进,扣押了卢植,逼退孙原,限制皇甫嵩,最后逼天子再次将刘虞远去北境。
张燕终于想通了,到头来,黄巾军活不活的下去,还是庙堂之上的那些士人说了算。
鲜卑南下,刘虞仅凭一己之力与之抗衡,终于撑到了孙原回来,也是借着刘虞的死,郭嘉一番慷慨陈词,令刘和、孙原、张牛角等人同仇敌忾,将北军虎贲营、刘虞旧部、黄巾军牢牢地绑在一起,打了这一仗。
在孙原眼中,这一战可以不必打。在郭嘉眼中,这一战必须打。
孙宇接着说了下去:
“刘侍中是刘公独子,可以指挥刘公旧部,所以你、你、你,今日都会在这里。”他指向关靖、鲜于辅和公孙瓒,“刘公的长史和司马,是北境军政的中坚,有你们在,青羽更师出有名。”
“而对于黄巾军而言——”孙宇又望向张燕和杨凤,“需要用血来证明自己的忠心,来换一条活路。所以,这一战黄巾军必须——死伤惨重。”
那一瞬间,张燕、杨凤同时眼中喷火,双手死死握拳。
郭嘉毫无惧色,冷笑道:“黄巾军不死伤大半,谁敢放任黄巾军留在冀州这富庶之地?皇甫嵩的三万人要各回所部,靠青羽的一个虎贲营五千人看得住几十万黄巾军?黄巾军不死,谁能对你们放心?”
“只有死,才是黄巾军的活路!”
“郭奉孝!我杀了你!”
杨凤腰间剑出鞘,他万万没想到被王当说中了,郭嘉就是故意安排黄巾军送死,甚至故意安排了张牛角死!
“老凤!”张燕一把抱住杨凤,“他说的对!”
刹那间,赵云、张鼎同时出手,抽掉杨凤手中的剑,公孙瓒更是后退一步,手已握柄。
关靖在刘和背后突然冷笑一声,森然道:“让子谦统帅刘公旧部,也是故意而为之?”
“刘公旧部本复仇之心,若无这等气力,也断然拖不住鲜卑精骑。”
关靖还欲再说,旁边鲜于辅道:“为公为私,北境将士死得其所,并无怨言。”
“并无怨言?”
杨凤怒吼一声:“刘公旧部折损大半,黄巾军折损大半,这北境不还是要虎贲营来守?赵云、公孙瓒功勋卓着,两万铁骑折损了多少?有没有两千?郭奉孝,好一个坐收渔利!”
杨凤就是杨凤,张角和张牛角两位黄巾最高首领都看重的人,果然还是聪明。
“若非如此,刘和如何驻守北境?”
郭嘉的声音登时让所有人愣住。
“怎么?以为我在给青羽铺路?”郭嘉冷笑一声,“青羽军功赫赫,统率四位中郎将,几近勒石燕然之功,放眼朝堂,谁敢让他留在北境?”
“刘子谦打赢了这一战,分了青羽的军功,加上刘公留给他的旧部损失大半,以其代青羽嫡系镇守北境,才是朝堂上那帮人最愿意看到的。”
“没有了魏郡太守,代镇北将军的头衔便不再值得担忧。何况战事已毕,临时统率四位中郎将的诏书便已不再具有效力。朝廷第一选择便是将青羽的军政大权剥离开来。而有军功且又是刘公嫡子的你——刘和刘子谦,恰是最优人选。”
刘和嘴角扯了扯:“郭奉孝,你当真可怕可怖之极。”
众人此时方才明白,郭嘉到底何等布局机深,这大帐中的所有人,早在半年之前便都是他盘中棋子了。
“陛下身边要人,刘公不在了,首选便是刘和。刘和留在北境,那么青羽便是入朝的第一人选。文有招抚黄巾,武有草原大捷,更是免了封疆大吏、军权在手的大患,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你入朝——尤其是陛下,更需要你这位重臣的分量支持,你在军中有威望,刘和又继承了刘公在北境的名望,你们内外联手,是陛下最想见到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孙原说的。
便是玄公子孙宇亦在旁连连赞叹:“灭鲜卑、镇北境、立刘和、折黄巾、留退路、推青羽上位,更是给陛下强有力的支撑。郭奉孝,一步七计,不愧颍川第一才子之名。”
众人望着郭嘉一身墨色长袍,安然依旧,如何能想到这每一步都是平实的阳谋,竟令整个北境、整个朝堂都为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