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见了这世间不辨真假、不分善恶、不明黑白的一群群畜生以后,终是明白,这天地间只剩下厚颜无耻、只剩下卑鄙肮脏。”
“天下何人不可杀!”
他仰天怒吼,似是恨这天地不公、恨这人间无情,一腔孤愤与这片世界并无二致。
“你呢?你为何不杀?”
他目光如剑,质问孙原,又似质问这世间所有人:“你的那个女人做了别人床伴,你能杀为何不杀,你等着这瞎了眼的苍天去还你公道?还是等着瞎了眼的世人还你清白!”
“你同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
“以德报怨,你装什么君子圣人?”
“死有余辜,为何不杀?!”
那佝偻的身影在天地之间如此渺小,仿佛蝼蚁般张牙舞爪,却终究彷徨无力,跌倒尘埃。他跪在孙原身前,那柄四十年不曾离身的残阳,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污浊满身。
郭嘉和董真瞬间闪到孙原身前,董真更是将孙原死死护在身后。
孙原不能动,只是挺直身,牵着董真的手,缓缓将她牵到身侧,望着夏语冰,淡淡地问:“你当初没有杀她,你知道她过得好吗?是不是快乐开心?”
“大概,你也懂了恻隐之心罢,总幻想着,也许她会回来找你……”
“这人间无真情,总该让它有那么一点暖气,不至于让后来的人再寒了心。”
他望着眼前已无杀机的盲眼剑客,幽幽叹了一口气:“四十年,你爱了她四十年,也恨了她四十年,而她却自游自在活了四十年,你的心里委屈了四十年罢……”
“四十年……”孙原闭上了眼睛,靠着轮椅,整个人缓缓蜷缩了起来:“四十年不见光明天日,四十年忍受孤独寒冷,四十年幻想着她年轻貌美、温柔似水,而她却又换了个男人怀里欢笑,这滋味,不好受。”
他轻笑了一声:“杀了,又怎样?”
那种爱恨交织,谁又能懂?
天地之间,也许只有你我二人,相知而已。
本以为夏语冰会失控爆发,郭嘉一直扣指戒备,猛然间听到跪在地上垂首颓丧的人轻轻笑了起来:“孙青羽、孙公子,你果真比传言中更恶心,夏某不齿!”
他突然扬起一道剑气,不是对准孙原,而是对准自己,一剑封喉。
鲜血淋漓,直喷了孙原半襟衣衫。孙原的手指动了动,整个人都已怔住了。
他本以为世间唯一懂他的人,应该是朋友,却不料竟是如此果断决绝。四十年的梦,即使是要了结,也该由自己这条命亲手了结。他不知道她还爱不爱他,也许是知道自己到最后会梦醒,那还不如自己和这个梦一起了解,起码,自己还在梦里。
残阳如血,恨极、怒极、怨极。
都说情比金坚三百年,不过只是纸薄誓言一把灰,从此天上人间只剩残阳,只剩下剑上冤魂无辜的哭泣与嚎叫。